他笑起来很好看,如沐春风。说来奇怪,眼前江远的气质竟与那日所见不太一样,现在更温和些。
王姨娘记忆中的江远,似冰冷狠毒的蝰蛇,处事居心险恶。
面前人确有几分阴鸷,却令她觉得是少年郎的顽劣。若非要换词形容,她宁愿说江远洒脱不羁。
与沈俞白抑或岛枫截然不同,他们两人是云崖上遥不可及的清冷,遗世而独立,即将羽化而登仙。
江远则是凡世触手可及的温情,如同和煦暖阳,令万里冰川融化。
偏又带几分不羁与顽劣。两种格调相去甚远,却能奇妙积融相聚,宛若浑然天成,造就独一无二的气质。
墨云知移开视线,看向轩榥外,疑云满腹:“江远这名字,我该知道么?与李远、林远有何区别。”
江远神色染上兴奋:“真是有趣。现如今竟还有修士不认识我。”
墨云知:“……”
浮世镜实在看不下去,出声解释:“墨墨,你记得仙猎吧。”
“当然记得。”
“那就对了。江远是仙猎领袖,敬称魔君。他多番率领仙猎侵扰北域,令各境仙君与修士很是头疼。”
墨云知心内咯噔一声,原来江远竟是这般大人物,难怪自己没听过名字,却令他惊耳骇目。
如同仙族不闻沈俞白。
她猛然回过神,落在江远眼里好似后知后觉抑或恍然大悟。
墨云知佯装震惊:“原来是你……我竟要与魔君合作?若令仙君发现,会以'通敌奸细'之名对我严刑拷打,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我、我……”
江远自觉无趣,眼皮耸拉下来,面无表情盯人时,有些骇人。
“害怕了?”
“你可要清楚,世上再无人知晓修复浮世镜的方法。另外,今我以真面目示人,叫你明白了我的身份。若不合作,你觉得我会轻易放你离开么?”
明晃晃的威胁。
偏偏浮世镜也在她耳边吵闹:“墨墨,若不能将我完全修复,就没法带你回溯过去,更不可能查清楚当年墨氏灭门的真相。你要想明白啊。”
墨云知如鲠在喉。
她嘴角轻抽,无语道:“我在讹他。在他眼里我不过筑基期,见到仙猎魔君理应害怕,难道不是么。”
浮世镜:“……”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知晓她没有放弃的意思,它便不说话了。
江远步步紧逼:“况且你拿浮世镜,难道不也是为了查清真相?”
墨云知顿了一下,在江远看来代表挣扎与犹豫不决。他当然理解,毕竟自己在仙族形象确实不好。
她若与自己合作,便是亲离众叛,整个仙族都不会放过她。
墨云知心内“剧烈挣扎”,良久后她认命垂首:“好吧。”
*
云山之端临近黄昏,残阳晕染开水墨,令落日残垣洒进轩榥。
娇花亦拖出迤逦斑驳的影,使青砖瓦也沾染几分灼灼其华。火红与嫩绿交叠,却意外惊得花瓣抖擞。
虞思思与南宫羽身为游走督察,两人一同被安排住在云山之端。
往前极目眺望,一片琼楼玉宇映入眼前,却是空空荡荡。虞思思忍不住问旁边的南宫羽:“诸位仙君何时会来,明日千寻塔将要开启了。”
南宫羽淡定道:“最迟明天,最早今晚。我只知东境仙君不会来得那么早,且听闻沈仙尊不来。”
“沈仙尊又不来?”虞思思也是上回的游走督察,“好可惜。”
南宫羽却笑道:“一贯如此,已有几十年不来了。”
她资历比虞思思深一些,已经当过五回游走督察了。游走督察设二职,一为游走,二为督察。南宫羽作为东境仙君首徒,素来承担游走一职。
东境仙君执教六道之一的医家,因此“游走”便是治疗身受重伤、不能再参与比试的修士。
“督察”便是监督整座千寻塔,防小人作弊、恶意伤害其他修士。
南宫羽忽然想起,得知她拜在东境仙君门下,南宫亭失望的眼神。
“姐姐。你是我们南宫家天赋最高的人,却没有修习剑道。南宫家剑术天下无双,你怎么能放弃?!”
自那时起两人渐疏渐远。
南宫羽心绪不宁,半天没再吭声,当然也没听见虞思思说什么。
虞思思有所察觉,正要同她说话。却忽然响起叩门声,两人俱是一惊——她们丝毫没发现有人靠近!
南宫羽和虞思思同时抬头看去。
就见来人神色冷峻,直将周围万象一应冻住。威压令两人喘不过气,顿时冷汗岑岑,虞思思快步冲向前。
“沈……沈仙尊,恕我们招待不周,竟不知您大驾光临……”
他冷不丁摆手,举手投足如流风回雪般裁破疾风:“我不会过多停留,仅最后一日来观摩试炼。你们勿要告知其他仙君,另外我有个问题。”
南宫羽俯首作揖:“仙尊请讲。”
沈俞白稍稍停顿一瞬,所问令虞思思猝不及防:“虞墨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