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一路向南,日夜不歇,十五日后路过淮南。甲板上生着碳炉,架着石板,江雨来和江湛、白鹭正烤着鹿肉、鱼片,撒上一层薄盐,滋滋冒着香气。
江雨来吃得两腮鼓鼓,像个囤粮的松鼠。这时她被江面上一块浮木吸引,困惑那浮木上怎地还飘着破布烂衫。
白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下明白看见了什么,刚入腹的肉搅着三江,她捂住嘴,忍住恶心,又去拽江雨来回转身。
“别看!”
“妈呀!”江雨来也意识到看见了什么。
是浮尸!
惊动了船舱里饮茶下棋的江凝,他望去,只见那具浮尸已经肿胀不堪,以为是哪个跌到江里溺死的倒霉鬼,浮尸旁却又飘来两具、三具,直到他看见一堆顺水而下的浮尸。
“去岁淮南遭百年大旱,清河、山阳两县颗粒无收。”江星阔禀报道。
“我记得前阵子户部拨付了淮南三百万石赈灾粮。怎么还……?”
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问出来,但是在先帝时期断然不会出现浮尸载道的情况。
“这非要问罪淮南巡抚不可!”辽王手里的杯盏重重放下。
官船后迅速驶来两艘漕船,船老大唉声叹气拨开浮尸,又急又心酸。船尾赫然堆着苏州织造局的锦缎箱笼,要是错过了宫里的交期,耽误了万寿节,可是死罪。
船老大向官船上的都尉磕了个头,“大人,惊动了船里的贵人,小的帮大人开道。”
于是漕船加速行在前面,船上众人眼看着浮尸被拨去了船两侧,偶尔发出相撞的声音,浆板又将它们拨得更远。江雨来和白鹭将湛儿护在中间,不给他看也不给他听。
江湛被两个姐姐安慰着,一改往日的唠唠叨叨,反而拉住了姐姐的手,沉静不语。
过了淮安,便至金陵,只见三山环绕,江水奔涌,龙蟠虎踞,帝王气势。
港口上早候着在辽王府当差的管家,带了四辆车马,将辽王一行人接驾回了金陵王府,王妃又遣了江星阔将白鹭送回白府。
辽王府的马车进了高大巍峨的启明门,向东穿过长街,载着白鹭的马车单独拐进了长干里,王爷等人则拐进了闹中取静的三山街。
三山街公侯第宅相望,其中最大的一处现在倒是空着的,隔壁的王爷府与之相比还略小了一些。
白府的家人早备好了瓜果食碟,伙房生起了炊烟,大门敞着,二叔一家人和三叔都守在厅内听着门口的动静。
待门口马车停下,款款下来了笑眼盈盈的姑娘,眼尖的二弟白盛宇先喊了声:“姐姐回来了!”
“二叔,二叔母,三叔,我回来了。”
秦莲拉着十二岁的儿子白鹤轩最先到门口迎接,亲昵道:“大姑娘回来了!你二叔得悉你今日能到,昨日就关了药铺,一心在家等你。三叔也让书塾休两天,候你回来。”
三叔摸了摸白鹭脑袋,“辽东水土养人,吃了不少,个子又见长了。”
秦莲上下打量:“还真是。”
“你们不要把大姑娘堵在门口,还不快让孩子进来坐着歇歇!”
“对,对,桌上有洗好的瓜果,特为你在长街陈家铺子买的蜜饯。”秦莲抚掌,“我去伙房把菜烧上。”
一家人七嘴八舌热火朝天,待他们发现门外马车并未离去,且还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忽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