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公主侧身往那把伞望去,两个瞳孔由大变小,由小变大,嘴角的痣微微颤抖。
那人一身玄衣,腰带下立着一双长腿,脚踏蟒纹靴。身侧站着两个威风凛凛的提剑亲卫,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蹙眉锐目。
那人走在前头,三人一步一步走上廊道台阶,气势逼人。景阳公主看见桐伞下渐渐展露出修挺的鼻梁、如墨的双眸,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亦正亦邪。
好一张绝世佳公子的脸!
他收起桐伞,由江右接了去。赫然现出高大健壮的男子身材,却又不同于肌肉莽夫,在景阳公主眼里,此人肩头、胸膛都饱满得恰到好处。
北境壮硕狂野的汉子,西南大眼活泼的美男,中原温文尔雅的士子,金陵精致俏皮的弟弟,我堂堂公主府三十二面首,以为已将天下各色美男子收罗殆尽。
却,少了这一味。
我就说,为何我还是天天闷闷不乐,四处搜寻逗趣,也提不起十足的兴趣。
原来,还是缺了这一味。似掺了蜜糖的薄荷,洒了碎刃的汤羹,辛辣、刺激、坚如铁,硬如冰,寒若千年霜的一个绝世冷美男!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江星阔完全未理会,他瞥了一眼江雨来膝下沾了灰黑泥水的裙衫,问道:“阿姐,你衣服湿了,去屋里及时换了,小心着凉。”
声音依旧冰冷,却听得出隐忍的愠怒。不必再问,他踏进府中之时,管家已将后院情形一一禀报。
江雨来看了眼墙头,又看了眼阿弟,阿弟微微颔首,示意全部交给他。
雨来被翠竹扶着回屋,并没有招呼身侧的景阳公主。
公主也无意跟去,只目若春水,一瞬不瞬地将眼前的男子自上而下细细打量,目光从他说话间滑动的喉结,滑到他交领处露出的细长的脖颈,又从交领往下一寸寸逗留。
“臣拜见景阳公主。”江星阔简单行礼道。
就以礼数来说,这个行礼甚至连敷衍都算不上,是一个不太客气的开始。
“本宫对北境战神一名早有耳闻,可惜万寿节那晚,我在府上养伤,未曾得见江大人英姿。”
“那么现在见到了。”
这句回得噎人,景阳倒也不恼,反倒更觉得有意思了。
“白鹭为何一个人在里面?”
“本宫有心陪你阿姐游戏,缓解她思念父母之情,谁知道,本宫最趁手的两个球被她的粗鲁女伴挥进了隔壁墙内。只好,请那叫白鹭的女伴去帮本宫捡。”
不过是陪郡主打发时间的一个女伴而已,区区六品户部主事的侄女,位卑者贱,江雨来不懂事,江星阔现在身为首辅,还能为了阿姐的一个女伴惹恼本公主么?
“既然是你心爱之物,你怎么不去捡?”
公主故作娇羞状:“这,本宫自幼孱弱,这么高的围墙怎好爬得上去?”
“看来公主不急,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人乎?”
墙外蹲着四处摸索的白鹭听得一清二楚。
骂谁呢?
手里忽而摸着一个圆滚滚的实物,可不就是那破球?
“找着了!公主,臣女给您丢过去。”
她往墙头外瞄准了声音来处狠劲掷去。
那球不偏不倚打在公主的发髻上。伴随一声“唉哟!”公主吃痛之间,顺势往江星阔胸前靠去。
谁知扑了个空,江左上前一步,扶住了公主。
江星阔唇角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请问公主,白姑娘可以回来了吗?”
“算了,让她回来吧。”公主没有如愿一嗅男香,意兴阑珊。
江星阔瞥了眼梯子。
宫人从公主那得了示意,只能将梯子举过墙去,让人爬上墙头。
白鹭刚从墙头上探出脑袋,院中三个大男人瞪着溜圆的眼睛神色各异地向她行注目礼。
这……她头发乱了脸也花了,衣衫尽湿,里衣几乎都要透出来。实在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过来。
于是,江星阔眼睁睁地看着她只露头一瞬,便迅速地缩了回去。
他本就愠怒,见此情景也不知何故,心头似被针扎一般,再也站不住,对着身后两人不耐地命令道:“转过去,闭眼!”
接着踏地而起,跃上墙头,将缩头躲着的白鹭一手捞进怀中,横抱起来,轻轻落地,旁若无人地径直抱去了女眷厢房。
景阳公主和一众人等皆惊得微张嘴巴,半是因为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好身手,半是因为——
“侍卫不能看,为何他可以抱?男女授受不亲,怎可湿身相拥,成何体统?”
公主震撼得无以言表。曼儿语塞,侍奉多年,头一回从公主口中听到“男女授受不亲”,比之方才情形,公主说这个道理让她再次大为震撼。
厢房内,江星阔将人抱至床榻前,只觉脖子那被箍得甚紧,问道:
“要搂多久?”
白鹭意识到她的双手正死死搂住他的脖颈,赶紧松开。
江星阔双手不施力,往那锦被上一丢。
“啊!”白鹭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如果不是管家派人去衙署寻我,今天你打算如何回来?”
“墙那头是什么地方,你生怕自己不够命长,敢往里面闯?”
“这府里,有什么罪责,是我不能担的,非要你一个女子去解围?”
白鹭拿被角遮着身体,默不作声,也不似往常伶牙俐齿和他互怼,只偏过头。
隔壁郡主厢房里听到训斥声,领着翠竹和女婢一起来给白鹭准备干衣服。
浴桶和热水也备好了。
江雨来劝道:“我还要去送那瘟神走,白鹭都是为我们,你少说两句吧。”
江星阔不满道:“还不给她放进去好好暖和起来,没看人发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