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病历本,神色中夹杂着一言难尽的仓促,“医生找你谈话了?”
“还没有,护士说让我先带着妈妈做检查。”她黯然伤神的脸庞上流露出无助。
“护士说妈妈得过噬血细胞综合症,楚叔叔,你可以和我具体说说吗?”
见楚沧海撇过她看向后面的病房,她眼圈泛红,肩膀不由颤栗起来,“算我求你,叔叔,我只有她了。”
楚沧海想了半晌,终了叹口气。
“去年五月中旬,你妈妈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我意识到不对,于是送来医院。当时王主任看了各项指标说大概率是得了这个病,如果等骨穿结果出来再用药怕来不及,这个病太凶了,不是好病。”
“可你说说,什么是好病呢?”他苦笑了声。
“当时高烧得厉害,她要了好多冰袋,额头、脖子、肚子上面贴的全是冰袋。后来就是做骨穿、确诊、化疗,扎针抽血,那真的是折磨人。”
他陷入回想,脸色浮现不忍。
“最严重的时候,她哭着求我,说好疼好丑,不治了要回家,求我把她送回桐川,火化后往仙江里一撒。我当时就问了她一句,我问陶峦一个人怎么办?她就不说话。自那以后,再痛再苦,她也没说过一次放弃。”
陶峦眼眶里蓄满泪珠,咬住手腕不让自己发声,哭得湿了半张脸。
“去年底病毒转阴出了院,她特意叫我不准和你说,没想到复发的这么快。现在想来,估计她自己心里有预料,那次家宴之前就和我说想陪你一段时间。”楚沧海一脸沉重。
“抹抹眼泪,你勇敢,她就不怕。”他拍了拍陶峦的肩膀,“进去吧,等她醒了就去做检查。”
陶峦胡乱擦去泪水,和楚沧海一起进了病房。
章清渠躺在床上,面孔呆滞,两只眼睛偶尔转动一下,面无表情看着天花板。
“妈妈,感觉好一点了吗?”她跑到床旁边,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
“怎么哭了?”她转过头,唇角上扬,想要去摸她脸。
“风迷的。”陶峦记着楚沧海的话,不敢表现出一丝害怕。
“感觉怎么样?医生叫我们先去做检查。”楚沧海把公文包放在床脚。
“医生给打了几针,现在感觉还不错,这次估计又要躺几个月病床才能回家了。”她故作轻松姿态。
“是的,听医生的话吃药打针,很快就能好。”陶峦挤出笑陪她演下去,仿佛死亡率高达50%的噬血细胞综合症如同小感冒一般。
“带我去做检查吧。”章清渠看向楚沧海,这些步骤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陶峦始终陪在章清渠旁边。
三个人做完医生要求的检查后,拿着报告结果走进诊疗室。
王医生接过报告看起来,半晌才开口:“不太好,要移植。”
“去年这个病我就说过,要是复发的话大概率要移植,有兄弟姐妹没?”
“没。”坐在对面的章清渠摇头,陶峦手搭在她肩上。
父母都死了,也没兄弟姐妹,这世上唯一还有血缘关系的就是女儿。
王医生瞥了眼陶峦,继续说道:“那就子女去做配型,速度越快越好,你这个病拖不得。激素继续吃,化疗也要继续做,每天都要量温度。”
“这个移植对我女儿会有很大伤害吗?”章清渠略微探身,认真问道。
陶峦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就是有影响,她作为女儿也会义无反顾。
“现在技术发达,供者都不用做骨穿,术后反应因人而异,但对生命一般没威胁。移植的是干细胞,采集造血干细胞简单来说就是手臂抽血,采集完再给你输进去。”
“要抽多少?这个血能再生吗?”
“抽多少要具体看,能再生,2周左右能恢复到捐献前水平。”王医生边打字边回答。
“抽这个血会影响身体健康吗?”
“理论而言是不会的,不用担心,那么多先例中没听说有例外的。”
“那会很痛吧?”
王医生停下打字的双手,叹口气:“你想要我说不痛,可这是骗人的。”
章清渠意识到关心则乱,低头笑了笑自己,“我怕她痛。”
“妈妈,再痛也要做移植。”陶峦下定了主意,牵住章女士的双手安慰道。
章清渠回了她个歉意微笑:老了老了,还要麻烦女儿。
楚沧海紧随其后接着问:“王主任,移植后是不是就不会复发?”
“我们很少说是或者不是。你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是因人而异,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该上还得上,不能干巴巴等着。”
三人的心都沉了几分,表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王医生又放柔了些声音:“其实也不用怕,心情要放稳,希望还是蛮大的。”
“来,小姑娘,拿着单子去拿药缴费,去年你要是在,也不会让你爸爸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王医生把单子递给陶峦。
陶峦心跌入谷底,是啊,她去年在就好了。
“她在国外读书,是我瞒着的,怕耽误她学习。”章清渠连忙替她辩解。
“做父母的呀。”王医生摇头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