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转得很生硬。棠海没再为难他,坐直身子后道:“这次的主导权在你手上,你全权做主。”
丹木哦了一声。
棠海一直是这样,从来不会手把手教丹木“你该怎么做”,而是在确保他基础扎实的情况下告诉他“你做吧”,即使做错了也有师父兜底,也只有做错了棠海才会事后插手纠正。
丹木沉思片刻。今天陈平柱说会带新娘来,那就……
“今晚。”他道。
“可以。”
丹木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咳了咳,道:“我有一个问题,陈平柱为什么要让我们去那个长得像祠堂的地方,看起来像是有意为之。”
“或许想让我们再看看这阵到底怎么样,管不管用,有没有害。”五彩鸟趴在棠海的指节上,啾啾叫了两声。
丹木伸手过去挠了挠五彩鸟的脑袋,看向窗外,道:“最近陈家村应该不会太平吧。”
棠海打掉了召邪的物件,不被吸引来的怨灵定会游荡在村子里,被活人碰上了可要出事的。
“起阵封村,来一个除一个。”他看着棠海,又道。
棠海笑笑,点了点头。
午饭过后,陈平柱终于把郑萍儿带过来了。
哪怕是双眼红肿、面容憔悴,也能看出郑萍儿是个美人。
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任何中邪的迹象,周身清白,没有怨气。
“见过二位道长。”郑萍儿欠身行礼,由先前那个老妇人搀扶着坐下,始终不曾抬眼。
丹木瞧了许久,的确没发现任何可能藏匿的怨气,于是对陈平柱道:“作法烦请其他人回避。”
陈平柱敲了两下拐杖,道:“怎么从没听说作法需要回避?”
“北迦山内的弟子有自家的规矩,如若不成,你大可去请别人。”丹木沉声道。
其实这不仅是北迦山的规矩,只要是山鬼,都有这样的规矩。
这样做一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利用法术做文章,毕竟施法和作法区别还是很大的;二是为了保证被施法者处在相对私密的环境,山鬼收魂也问心,能让被施法者说出一些东西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陈平柱和丹木僵持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
等到老妇人和陈平柱退出去后,丹木放松紧皱的眉头,温声道:“姑娘,现在没人在了,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可以吗?”
郑萍儿终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那双眼睛并没有什么光亮,一潭死水似的,只在看到棠海的肩膀时停顿了一下,便重新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丹木顺着视线看过去,五彩鸟正站在棠海肩头。
按理说凡人是看不到五彩鸟的,但若是精神不济,也可在幻觉里看到。郑萍儿会往棠海肩头看,怕不是已经精神恍惚了。
他收回视线,问道:“近日可有觉得身体发凉,难眠多梦?”
郑萍儿点头。
“可有看见过不明的黑影,或者见过不该见的人?”
郑萍儿身形一顿,再抬头时只见她眼中泪意汹涌,嘴唇不受控地颤抖,牙缝里挤出的音节断续不成句:“什么叫,不该见的人……不该见谁?谁又该见谁……”
不等话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
丹木没处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会道:“姑娘,别哭啊……”
棠海无奈地叹口气,给丹木使了个眼神,意思是:瞧着,学着。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到郑萍儿面前,道:“姑娘莫伤心,有什么心事委屈都可以说出来,五山主道观向来秉持着替人保密的原则除祟,不会再有第四人知晓。”
棠海说了什么丹木没仔细听,只注意到他递给郑萍儿的帕子不是他惯用的那条绣了海棠花的,而是另一条眼生的素帕,什么装饰也没有。
郑萍儿闻言,边啜泣边拭去眼泪,抬眼又低眉,反复几次后才咬咬嘴唇,问道:“二位道长可会招魂之术?”
两个人都没有立刻回答,对视一眼后丹木道:“招魂之术非比寻常,若非迫不得已,不会使用此术。”
郑萍儿抓到了重点,站了起来,声音很是急切:“二位道长会的对吗,求您帮帮我,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万不能叫二位道长坏了规矩。”
“姑娘可是有苦衷?”丹木问道。
郑萍儿自觉失态,擦净眼下的泪痕,朝两人欠身,道:“我那命苦的情郎,我还未见他最后一面他就遭受了无妄之灾,实在是心有不甘。阴阳两相望,我日夜思念,就好像他还在我身边。”
情郎?她不是嫁给陈乐业了吗,陈乐业死了?电光火石间,丹木想到了初来陈家村时见到的那个怨灵,长得有几分眉清目秀,而且那打扮看上去也不像陈家村的人,莫非……
丹木将那人的样貌描述了一遍,郑萍儿顿时面露欣喜,道:“莫非二位道长已经见过他了?他如今过得怎样,求您让我见见他吧。”
丹木叹了口气,道:“姑娘,实在对不住,就算用了招魂之术,你们也还不能见面。”
“为什么?”郑萍儿满是不解,眉头拧在了一块。
那人没去过冥府,还是怨灵的状态,即使无意伤人,也会对靠近他的凡人造成伤害。
五彩鸟叼回来的试邪布条恐怕就是他的,郑萍儿卧病在床也是受了他的影响,她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估计是因为离情郎远了,不受怨气的侵害。
如果真想两人见面,只能等冥府的引灵人除完怨再召回来,但那样郑萍儿的情郎也早已没了人间的记忆,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的。
丹木不能同她讲这些,于是只道:“姑娘不若说说他是怎样遭受无妄之灾的,这样也能让你们尽快见面,不过,如果他全无记忆,你也愿意再见上一面吗?”
“我愿意,只要能再见一面,一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