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120吗,庐远山6号公路这边出了交通事故,有人骑摩托摔倒了,情况很严重,对对,是的,大概在半山腰的位置,你们赶紧过来吧。”
“急救措施?我学过一点点包扎,那我先给他大腿缠止血带吧,他流了好多血,你们快点来。”
叶容挂断了电话,担心一会120的人会不会把她也带下山去。雨势愈来愈大,叶容被雨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
项翊听见一个女人在打急救电话,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应该十五六岁的年纪,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个未成年在山上?
然而脑震荡带来的后果不容小觑,他的意识逐渐涣散起来,他甚至不记得他身在何处
硕大的雨滴砸在头盔上,声音仿佛从屋檐处传来。
叶容抹了一把脸,用电筒照着项翊,再次观察他的伤势,大声地喊道:“我先给你止血!你不要动!”
虽然项翊此时连呼吸都困难,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想笑。
叶容见他胸膛起伏,明显是想要说话,可这个男人却突然便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她跑过去从摔飞出去老远的摩托车上找止血绷带,或者是其他什么能绑腿的东西,她从车身旁找到一个急救包,要的就是这个!
她赶忙打开,里面的止血绷带和创可贴全都被地面的脏水浸湿,电筒的光源清晰地照出上面黑灰的污水以及细小的石沙,他大腿磨破了,要是用这个绷带给他止血,肯定会细菌感染。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绑腿,看来只有腰带能用,她摘下腰上的皮带,跑回去,半蹲在项翊大腿旁,她举着电筒照他的大腿,正好看见了膝盖处翻出的烂肉以及一小片白森森的骨。叶容迅速捂住嘴巴,闭上眼睛无声地干呕起来,她尽量不把目光定在膝盖处,将目光放在大腿上,确定好位置后,也就是大腿中上三分之一处,咬住手电筒,利落地将皮带捆好,暂时固定住。
接下来就是摘掉头盔,骑行的时候骑手并不会感受到很明显的闷热,可一旦停下来,不免会感到闷热难受,更别提项翊现在有晕厥的可能。
叶容看见头盔下巴处有一个卡扣,她按动卡扣,然后便试图直接将头盔从男人头顶上脱出来,可头盔在她的动作下纹丝未动。
“嗯?”
项翊用力地喘着气,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能从头两侧的压力感受到女孩的动作。
“……内衬。”
“什么?”
“边上,卡扣……”
叶容歪过头,果然看见了他侧颈旁有个卡扣,她再次按下卡扣,将内衬取出来,顺利地给项翊摘下了头盔。
“!”叶容下意识想咬嘴唇,却忘了嘴里还含着手电筒,她取下手电筒,终于咬住了嘴唇,这个男人好英俊,高眉弓,深眼窝,从她的角度看他的鼻梁就像一支优雅的弓箭箭头,在白光下突出了中心的一条笔直的线,被水光反射,非常非常地漂亮。
薄唇张开,大口地喘着粗气,唇峰明显的嘴唇在夜色下糅杂这说不出的情se的魅力,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展露出勃发的生命力。
他戴着头盔的时候,叶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个子真高,身材也练得挺好,但她属实不曾料想到头盔之下的面孔会如此俊朗。
“上帝啊……”叶容不禁喃喃道,一连过了好几十秒,她才醒过神来,她晃了晃头说:“你还清醒吗,要不要我帮你通知一下你的家人?”
项翊分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他耳边回荡着巨大的耳鸣声。
叶容见他神情恍惚,猜想应该是把脑袋摔伤了,索性不再言语,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我现在在哪儿?”
叶容对他突然的话语一怔,意识到他是在说他的家人。
“这里是庐远山6号公路。”
项翊头脑昏沉,但还是尽量把目光放在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上,正如他猜想的那样,年纪最多十五六岁,她留着刘海,头发到下巴处,太短了没有绑起来。
虽然她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浇湿,但也不显狼狈,反而流露出真实不伪装的直白与可爱。她的皮肤很白,透着月色皎洁的美感,又像陶瓷上的一层釉色。圆润的眉弓以及平和的眼睛表明她的性格并不强势,甚至可以说是很好相处,丰满的双唇被雨水打湿,项翊观察到几道淡淡的唇纹,她的面部轮廓由于年纪的关系,显得比较肉感、幼态,但挺拔的鼻梁以及微长的下巴让她又具备了成熟的魅力,她不是一个矛盾体,而是美学的集合。
她虽然半蹲在他旁边,但他还是从她的头身比,手臂的长度以及鞋的尺码分析出她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五五到一米五九之间,不超过一六零,体重大概在五十五公斤左右,尚且处在发|育|期,后期应该还会再长点个子。
项翊必须承认,她真是非常非常漂亮的一个女孩,她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有魅力的女人,年轻却具有不浮于表面的美感,不过她看起来很忧伤。
叶容又从急救包里找出碘伏,强忍着反胃的难受,给他进行小范围的消毒杀菌,这时她注意到了他右手上臂的纹身,在她做完能做的一切后,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现在去山顶还来得及吗?这个男人会不会很多嘴,告诉来的人我往山顶去了,他们会不会把我带去派出所,让警察教育我?
项翊内心有股直觉,如果他今晚不主动询问并且知晓她的讯息,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交集了。在那股冲动的不容后退的动力下,他硬生生将脑震荡所带来的乌泱泱的混沌压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项翊说完这句话又继续大口大口地喘气,失血过多带来的缺氧让他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思绪非常地混乱。
叶容防备地看着他,她的眉头扭了几下,“这并不重要。”
“你很可爱。”
叶容沉默下来,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她垂下眼睛,望着被白光照耀的黑色沥青路面,“谢谢。”
项翊费力地将瞳孔聚焦在她身上,这对缺氧的他而言并不容易,他看见她脖颈上的黑色铁质十字架项链,呼出几口气,费劲地道:“信基督,还是天主?”
“基督。”
“我们一样,”项翊说,“闷、闷墩儿,我的小名……既然不能告诉我化名……小名……小名总该可以吧……”他说完头往后抵,似乎想缓解不适。
他喘息时发出让叶容很伤心的声音,她突然很想哭,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她会非常突兀地哭泣,并且找不到有效的方法来缓解,叶容掩盖地咳嗽一声,“我叫米花。”
可项翊却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瞳孔涣散起来,他能听见她的声音混杂在雨水中,却很难回应她。
雨势更加焦急,夏季的暴雨又急又大,简直让人喘不过气,叶容根本不敢把项翊移到树下,万一一道闪电下来,他们都会被劈死,可四周也没有山洞或是任何能避雨的地方,他们只能这么硬扛着。
这时山下仿佛来了车,不止一辆,没有鸣笛声,那应该就是他的家人了。叶容担心他们会把她交给警察,她紧张地四下张望,打算躲起来。
她深深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撑起膝盖,准备起身。
“等等!……”项翊微弱的声音萦绕在她耳侧。
叶容顿住动作,她眨动眼睛,将雨水眨进了眼眶,干涩的痛感让她用力地眯上了眼睛,“你家人来了,我就先走了。”
随着汽车的鸣笛声越渐逼近,叶容愈发焦躁起来。
“亲爱的姑娘,请、请不要自|杀——”
“轰隆隆!——”一声剧烈地雷响惊动了整座山脉,连地面都在晃动,叶容站都站不住,她的双腿在颤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血液滚烫得让她想要尖叫。
项翊尽力把字吐清:“你这么年轻,这样的善良,你值得幸福,你肯定会有美好的人生的——幸福,这样如梦似幻、美好万分的东西,我们都应该去追求,不是吗?所以,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吗?”
叶容张开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是瘪着嘴巴,无声地、颤抖地哭了起来。她微微偏过头,这个姿势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她跪在地上,俯下|身,凝望着他的侧脸,目光中糅杂着某种实质性的力量。
“自从我妈妈离开后,我的世界就不再转动了……”
她在哭,项翊感受到了她喉间哽咽的震动。
此时霍家的人已经赶到了,叶容粗略一数少说来了得有十三四个人,不过奇怪的是他们都穿着同样的黑色西服套装,不像是他的家人,倒像是……保镖,叶容挑起眉头,恢复缄默不言的神情。
一群人冲下车,“快快快!送二少上车,任院长已经到医院了,随时准备待命!”
“赶紧赶紧!”
其中两人抬着担架,训练有素地将项翊抬上担架,送上了改装过的保姆车。
他们紧急的状态以及称谓让叶容更加缄默。
这时候叶容才注意到项翊的衣着,他的T恤上有一个美杜莎图案,皮质马甲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狼头图案,深蓝色牛仔裤以及马术靴,叶容古怪地低下头,审视着身上的蕾丝T恤,蓝色热裤以及黑色高帮帆布鞋。
一名身材高大,气质沉稳的男人给叶容递上一把伞,虽然他们穿着大同小异的制服,但既然有人专门给他举伞,他应该就是里面的老大了。
任宇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现金,态度极好地道:“非常感谢您对我家少爷的帮助,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叶容想,原来几千块就只是一点心意吗?
见她一直没有接过钱,任宇又道:“我们来时比较匆忙,身上的现金有限,要不这样,改天我们亲自登门道谢。”他黑沉的眸光一闪,叶容往后退了一步。
任宇微笑道:“只是,希望小姐不要将今晚的事说出去,恕我冒昧,您是否拍摄了照片或视频。”
“没有拍照,但我打了120。”
“方便让我们检查一下您的手机吗?或许这的确有些冒犯,但……”
“我没拍。”叶容笃定地重复道。
任宇和一旁的人对视,使了个眼色,属下点头,接着便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好的,今晚的事多谢了,我们……”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叶容的语气蓦地冷淡下来。
任宇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她。
她的目光找到项翊所在的车辆,她听见项翊在车上的嘶吼呻|吟,以及挣扎的声音。
叶容有点担心,抬脚就要往保姆车走去,任宇打了个手势,保镖便关上车门,车辆以一种非常急切的速度驶离,叶容亲眼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叶容不满地磨了下牙齿。
“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们一起下山吧。”
叶容抬高视线,微微眯起了眼睛,同时嘴角不友善的勾起,这是个很不友好的表情。
任宇不受控制地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胸口处,而后又将视线迁移到别的地方。
叶容将任宇给的伞收了起来,一把扔在他身上,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我他妈介意。”
她说完转身就走。
属下没忍住来了句:“这小妞脾气还挺大。”
任宇那张沉稳的面具难得有了温度,他扯出一个笑容,“随她吧,我们走。”
霍家的人离开后,叶容已经走到了山脚,不远处的公路,熙熙攘攘的车辆行驶着,霓虹灯将部分黑夜照亮,叶容叹了口气,淋了这么久的雨,身体烫得不行,头脑发昏,眼前的场景天旋地转,她终于支撑不住蹲坐在地,她尖声地喊叫起来,如同野兽的绝叫,暴雨洗刷她过往的灵魂,在这一刻,她迎来了新的生命。
……
叶容恍惚不定地上了楼,面对漆黑的屋子,她固执地低喃道:“你怎么能忘了我,这么多年,你就将我扔在那个雨夜吗?我明明是为你而活的啊,项——翊。”
“怎么可以呢?你不记得我了吗?是吗?”
她闭上双眼,用力咬紧牙齿,无数个深夜中扭曲的恨意与期待,在这一刻赫然间变得畸形不堪。
空洞的双目闪出微光,泪水从眼眶滚落,可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哭相,而是一种报复的神情,她大睁着眼睛,每说一个字,泪水便更多的涌出来:“背叛的人理应受到惩罚——这么多年,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留在那个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