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77的引擎声在太平洋上空化作规律的白噪音。

程默调整着自动驾驶参数，余光瞥见林机长把全家福照片塞进制服口袋——那张照片的边缘已经起毛，每次飞跨洋航线都会出现在仪表盘旁边。

"程副驾要不要来点？"林机长晃了晃保温杯，普洱茶香在驾驶舱漫开，"我家丫头非说保温杯老气，昨天拿贴纸给我裹成圣诞礼物。"

程默笑着摆手，后舱忽然传来餐车轱辘声。

乘务长苏玥探进半个身子："机长，您要的普洱还剩最后一包，需要给二组小王留点吗？"

"都给那丫头吧，她昨天通宵照顾生病的组员。"林机长说着掏出手机，"对了小苏，东京新出的草莓味KitKat帮我留两盒，我家小祖宗最近集糖纸......"

林机长老年得女，宝贝得不行。

"林机长又在给女儿囤零食？"后舱飘来乘务员的笑声，"上次那袋北海道年糕把行李架都压变形啦！"

程默透过舱门缝隙望去，8D座的小男孩正踮脚够行李架。

"小朋友小心碰头。"苏玥快步上前托住他的后背，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随着动作摇晃。

"姐姐这个给你。"小男孩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彩虹糖。

经济舱前排传来键盘敲击声，穿深灰西装的商务客突然抬头："乘务员，wifi信号又断了。"

他焦躁地转着婚戒，"这破网络连封邮件都发不出去。"

"需要帮您换成靠窗座位试试吗？"苏玥蹲下来指向前排空位，"32A那边......"

"不用了。"男人泄气地合上笔记本，"反正落地就要签离婚协议了。"

后排婴儿的啼哭忽然炸响，年轻母亲慌忙翻找奶瓶。

"我来抱会儿吧。"隔壁座的短发女士伸出涂着蓝色甲油的手，"你先吃口饭，牛排凉了就腥了。"

程默收回目光时，发现林机长正摩挲着全家福边缘。

"等会你替我陪丫头视频？"老机长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她非说爸爸开的是太空船......"

"CA117呼叫S市空管。"程默按下通讯键的瞬间，导航图上的太平洋突然扭曲成墨绿色。

所有仪表盘同时爆出雪花噪点，林机长的保温杯砸在方向舵踏板上，褐色的茶渍在羊绒地毯洇开成爪痕状。

客舱灯光开始明暗交替，正在分发耳机的苏玥踉跄扶住座椅。

8D座的小男孩突然栽倒在母亲肩头，嘴角还沾着融化的糖渍。

程默听见后舱传来餐车倾倒的闷响，但本该出现的惊呼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保持高度！"林机长的手在颤抖的电子地图上抓出五道白痕，自动驾驶仪显示的高度正在40000英尺与海平面数值之间疯狂跳动。

程默突然发现舷窗外的阳光消失了，某种水晶般剔透的流光正在机翼上流淌，折射出千万个棱面的虹彩。

苏玥扶着舱壁跌进驾驶舱时，珍珠耳钉只剩单只摇晃。

"乘客们全都......"她染成栗色的发梢粘在冷汗涔涃的脖颈上，"突然就睡着了。"

程默冲出驾驶舱，看见一百多个乘客以完全放松的姿势沉眠，就连那个哭闹的婴儿都蜷缩成安详的团子。

23E座老人的相机从膝头滑落，液晶屏显示着最后拍摄的画面——机舱顶部的通风口处，一只翼展超过两米的流光蝴蝶正破壳而出，半透明的翅膀上布满神经网络般的磷光纹路。

驾驶舱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叫。程默折返时看见林机长和苏玥交叠着昏倒在仪表盘前，他们的睫毛在苍白的应急灯下纹丝不动。

舱顶突然传来丝绸摩擦的轻响。

程默抬头看见那只蝴蝶正倒悬在应急灯旁，虹膜状翅膀缓缓开合，每片鳞羽都在释放星尘般的微光。

他抓起氧气面罩猛吸两口，眩晕感消退的瞬间终于看清——那些星尘是活的，每个光点都在空中划出DNA螺旋般的轨迹。

蝴蝶忽然振翅，银河倾泻般的磷粉洒落在程默的视野中，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他闻到紫罗兰混着电子元件烧焦的诡异香气。

鹿鸣枕着棕榈叶编织的吊床，藤蔓在阳光下泛着翡翠光泽。

他屈起膝盖时，怀里的粉白团子立刻抖了抖垂耳，珊瑚色的鼻尖精准抵住他指间的萝卜缨。

海浪声从三十米外的断崖传来，混着啃食嫩叶的细碎脆响。

三只蓝白相间的小家伙正在草丛里画着银弧。

其中一只忽然立起后腿，沾着细沙的爪子扒住同伴背毛，三瓣嘴还叼着半片凤尾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