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钟跳至09:52:17时，陈涛的钢笔尖戳穿了航行记录纸。

"高度2700...2650...还在掉！"他扯开领口纽扣冲着波道吼，"CA117立即改平！CA117！"

老郑撞翻了自己的保温杯，枸杞茶在雷达操作台漫开。泛黄的液体顺着坡度仪表面往下淌，在2800米刻度线凝成琥珀色水珠。

"三号跑道热熔标线车撤离没有？"他抄起红色座机的手青筋暴起，"消防泡沫车压到E3道口待命！"

气象员小林突然扯掉耳机："风切变警报！东北风三秒内增强四级！"

玻璃幕墙外，驱鸟员老周的皮卡车正横穿草坪。车顶探出的望远镜撞飞了七八只白鹭，惊起的鸟群在跑道尽头炸成纷乱的雪花点。

"陈涛看东侧五边！"老周的对讲机杂音里带着惊恐，"那架飞机......机头朝下在转圈！"

陈涛扑到观测窗前，睫毛几乎扫到防爆玻璃。

云层裂开的缝隙里，某个银色光点正划出不规则的螺旋轨迹，阳光在左翼引擎位置折射出细小的闪光。

"左发失效。"他转身时撞歪了三个咖啡杯，"高度2200......每秒四米加速度！"

老郑的皮鞋在地面蹭出黑色橡胶印："小唐接应急救援！消防、救护、公安、油料、货运、安检、医疗、疾控八个组全部启动！"

通讯员小唐的圆珠笔在登记簿划出锯齿线："消防请求确认航空器载油量！"

陈涛扯过飞行计划的手指关节发白："B777-300ER，计划载油142吨。"他抬头看向电子钟显示的09:52，"SFO当地时间21:15起飞，已经......"

"飞行时间11小时37分。"实习生小张突然从ACARS历史数据中抬头，"上周同航班平均油耗每小时7.8吨。"

老郑的保温杯砸在波音手册上："还剩142减......心算！"

"大约142-90.12=51.88吨！"气象员小林突然插话，手里的温压计还在滴着冷凝水，"但这是理论值！"

驱鸟员老周突然把望远镜怼到玻璃上："右翼3号油箱接缝在喷溅！"

陈涛的钢笔尖刺穿了波音777燃油系统图："实际耗油要考虑太平洋上空强逆风，昨晚简报说顶风增加12%油耗......"

"按最大剩余量准备！"老郑的吼声震落了墙上张贴的机场鸟击防范图，"所有泡沫车按百吨级泄漏预案！"

塔台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气象雷达的蜂鸣器在响。

跑道监控屏显示，三辆引导车正将误入跑道的行李车撞向隔离墩，爆开的车灯在摄像头里像两颗熄灭的星星。

"清空完成！"小唐突然带着哭音喊，"所有跑道净空！"

老郑抓起望远镜时，袖口蹭掉了雷达屏上的茶渍。

镜头里CA117的机腹正对塔台，起落架舱盖板缺失形成的黑斑，像极了微笑时露出的缺牙。

"他们要砸在19R跑道头了。"老周的对讲机摔在控制台上，"老天爷......"

陈涛摸到左胸口袋的牛奶糖纸，包装纸边缘的锯齿硌着心跳。

跑道尽头驱鸟用的煤气炮正在自动激发，每次爆响都惊起更多飞鸟，仿佛天空本身在炸裂。

"高度800！"小林突然尖叫，"改平了！他们改平了！"

三十七双眼睛盯着主雷达屏，绿色光点距离跑道入口还剩五公里，高度数据在600米处疯狂闪烁。

陈涛的保温杯滚到老郑脚边，杯身第七道凹痕恰好卡进防滑垫的网格。

"准备迎接冲击。"老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塔台所有玻璃幕墙的遮阳帘同时降下，远处传来消防车集结的汽笛声，如同巨兽垂死前的哀鸣。

"高度600！500！400！"小林的声音像绷断的琴弦。

老郑的望远镜哐当砸在控制台上："消防车进场！救护组跟上！"

对讲机频道突然炸开七八个声音：

"19R跑道头目视确认——"

"反推装置没开！"

"起落架！起落架没放下！"

陈涛的掌心在观测窗上按出水雾。

距离跑道三公里处，那架波音777的机翼突然擦过塔台顶端的风向袋，金属蒙皮在阳光下泛起鱼鳞状的光斑。

"300米！"小林扯断了脖子上的项链，"准备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雷达屏的绿色光点像被橡皮擦抹去，高度数据突然归零。

老周的对讲机里传来驱鸟车急刹的摩擦声："见鬼了！那么大个铁鸟呢？"

三十七个荧光背心同时凝固在塔台观测层。

跑道尽头消防车喷出的泡沫还在半空飞溅，但原本应该出现的银色机头却只剩下湛蓝天幕。

"CA117？CA117！"陈涛抓着波道麦克风的手关节发白。

波道里只有电流声，连先前的杂音都消失了。

小唐突然举起航空日志："二次雷达信号消失......ADS-B信号......也没了？"

驱鸟车扬起的草屑缓缓落回草坪。

老郑弯腰捡望远镜时，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正在雷达屏的茶渍里晃动。

跑道监控画面里，消防员们茫然地站在泡沫雨中仰头张望，高压水枪还在朝空气喷射。

"重新扫描空域。"老郑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检查雷达滤波器。"

小林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S模式应答机没有响应......脉冲信号......全频段静默。"

陈涛口袋里的牛奶糖纸突然发出细微脆响，包装纸上的奶牛图案正在他体温下慢慢舒展。

玻璃幕墙外，驱鸟员老周正对着天空疯狂比划手势，惊飞的白鹭群在他头顶盘旋成问号形状。

鹿鸣抹掉睫毛上的冰碴，蓝兔炸开的绒毛在他颈侧蹭出静电火花。

机舱倾斜角度让未固定的餐车撞开隔帘，金属摩擦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尖叫。

"带我们下去！"鹿鸣抹掉嘴角血沫，防撞座椅的金属支架正抵着他的腰椎。

蓝兔前爪拍在冰层覆盖的过道，十道电弧顺着地板缝窜向机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