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急地伸出手,想要掰过梦里自己的肩膀,却只是扑了个空。
然后,他开始往下坠。脚步声,车轮的滚动声,输液架晃动的声音……自己好像出了很多汗,昏暗里四肢也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过去了。南辛缓慢地睁开眼睛,头顶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
“南辛,南辛……”
陈六六看到他醒了,扒在病床边喊他的名字,却又不说别的,只是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没了平日里精致的妆容。
南辛转过头看她,半晌后,才费力露出个笑。
陈六六哭得更厉害了,她握住南辛的手泣不成声。其实不用陈六六开口,南辛也已经感觉到了。因为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少了自然会觉得空落落的。
麻醉失效后,后颈原本腺体的位置开始发疼。他嘴唇微张,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安慰陈六六,却哑着嗓子发不出声。
“喝点儿水吧。”
南辛抬眼看向女孩身后的陈池,点头接过水,喝完才感觉好受了许多。陈六六也缓了过来,抽噎着擦眼泪。
“叙郃呢?”
这是南辛醒来的第一句话。
陈六六微愣,“你找他干什么?”
“他还在易感期……”南辛的话戛然而止。啊,他的腺体已经摘除了,没有信息素可以给易感期的叙郃了。
陈六六看着他有些茫然的样子,眼眶又开始红,但这次是气的,“他都跟你退婚了,你还管他做什么!”
退婚了……南辛的神情更茫然了,像是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似的。
“我现在才知道叙家有多么无耻,你人还在医院呢,他们就开始张罗着退婚了,甚至还给叙郃物色好了新的结婚对象……”
“六六,别说了。”
陈池瞥了眼南辛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打断了陈六六的话。
但其实,南辛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什么退婚,什么新的结婚对象?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没醒来,又或者说,自己跟叙郃这段时间的温存才像一个梦。
他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周一的那天上午,久雨过后的天晴。叙郃就偎在自己的怀里,连上课都舍不得放他去。
他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后颈还在疼,脑子很慢才反应过来——
叙郃的易感期终于还是结束了。
***
南辛住院的第六天。
期间,每天主治医师来了又走。他也搞清楚了为什么自己的腺体会被摘除。已经被标记了的omega,又被另一个alpha强行标记,信息素势必会冲突。
一般来说,只需要通过手术洗掉另一个alpha的标记就好了。但是南辛的腺体有先天缺陷,互斥反应很强,信息素的冲撞让他本就脆弱的腺体受损,无奈只能割掉。
刚摘除的腺体是没那么干净的,还需要不断清除残留标记,伴随着头晕,剧痛,长时间的信息素紊乱。
整整六天,叙郃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南辛出院那天,依旧是陈六六陪着他。坐在出租车上,报出叙郃家地址的时候,他觉得一阵恍惚,又期待又害怕。
他想问叙郃,为什么不来看他,为什么就这样退婚……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哪怕一点点?
或许真的见面了,南辛也没办法问出口。可最让他无可奈何的是,此时此刻在这个自己跟叙郃朝夕相处了三个月的地方,alpha也没有出现。
“你平时都和叙郃住一起吗?”
南辛默然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听到陈六六发问,半晌才从喉咙挤出了一个字:“嗯。”
“他人呢,怎么不在?”
“……不知道。”
陈六六帮他收拾着颜料瓶,一边骂骂咧咧:“他不会是去筹办订婚宴了吧,真是贱死了……”
南辛怔怔地,“订婚宴?”
“对啊,”陈六六不知道他跟叙郃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南辛已经爱上了叙郃,“我们家接到邀请函了,叙家也不知道在急什么,好像下周就要办订婚宴。”
“不过这样也好,你终于不用再忍着叙郃这个傻/逼了,”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块青金石,话题转移得很快,“这些色料还要带走吗,石头还蛮重的……”
“不用了,”南辛垂下眼,“扔了吧。”
他在心里跟於水老师说了一声抱歉,思绪却又回到那个雨天的画室,叙郃就那样抱着他,盯着不断掉落的纯蓝色粉,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最后亚麻籽油还是没能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