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行路在万月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瞬间明白了何鸿书刚刚欲言又止的话中的意思。
当下这么多回城的知青,就业已然是成了一个问题,住房就又更是问题。
曾经奔赴五湖四海、广阔天地的那个时候,那些人多的是未成家男青年、女青年,留在城里的也多的是孩子和少年人,随着年岁的增加,当年的青年长大要成家,成了家就要生孩子,可是房子还是那么多,房子数量不变,人数增加了,分的房子是有限制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分的上,那些有工作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在等着分房子,没有工作的分不上房子,怎么办?只能回原来的家里挤着住。
知青原来不在城里,即使留在城里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结了婚,生了孩子,房子还勉强够住,但是知青又有相当数量的不只是一个人回城,那是拖家带口的回来,原来勉强够住的自己分了又分的房子就得再分,分了之后住能住下的在少数,住不下的才在多数。
住不下就得想办法,不然总不能流落街头,更不能回去农村,好容易返回故乡,没多少人愿意再次离开,只能想办法安置,想不到正经办法就得想歪办法。
周为民就是动了歪心思的人,他在新疆的时候就听说了卓家有两套房,还都是套间,卓家只有三个人,三个人,两套房,他们一家三口回去可能都要挤在阁楼上面,听着就很不公平,他自从知道要回城的消息之后,就开始慢慢试探,奈何周远之和何鸿书都惯会打太极,四两拨千斤给他把所有明示、暗示给推了,明示就说虚话,暗示就装听不懂,惨也卖了,好话也说了,卓家就是软硬不吃。
他本来打算过几天再短暂谋划谋划,但是万月却等不及了,脑子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就比脑子快了一步。
卓家不能说和他非亲非故,这么多年的交情,那可以算得上共患难了,怎么现在就不能同享福呢?
他即使觉得自己的想法蛮不讲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天大地大,利字最大。
他原本想着卓远之已经认了周简雅做干女儿,再怎么着也要因为这层关系使得两家更亲厚一点儿,可是谁知道卓远之对这事情提都不提,倒显得他们上赶着了,如果不是为了房子,他巴不得不再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有什么意思呢?可是眼下的境况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就只能巴巴的上赶着。
餐桌上一时的气氛都凝固住了,卓远之不能装作听不见,但是也不能说难听话,只能打哈哈,笑着说,“简雅毕竟是大姑娘了,住在我们家,住一天两天倒是可以,但是住的日子长了,只怕是有人说点儿闲话,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对简雅也不好不是?而且,你们那边的亲戚朋友问起来,你们怎么说呢?”
万月有些急,但是还是稳住了心神,说道:“卓大哥,您也知道我们家是什么境况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们肯定是不会这样求你们的啊。”
何鸿书冷了脸,也不再打太极了,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万月,不是我们不帮你,是实在是没办法帮,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和卓远之并不是不知道,但是我们是知道了也不想说,只为着咱们两家挨着住了这么多年的情谊。”
“在新疆这么多年,我和卓远之并不欠你们什么,我们对你们不能说是掏心掏肺,但是做的事情也无可指摘吧?周为民你说你这么多年卓远之给你补贴了多少,做事情又帮了你多少?他是老好人,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但是你也不能指望着这辈子吃上他吧?”
“孩子在这儿,我本来不想多说,我顾忌着孩子,我得给孩子脸面,但是你是她的父母,你不给孩子脸面,我怎么给她脸面啊?”
万月被说得脸臊,刚要说话就被何鸿书拦了话头,“万月,你也别跟我说这么多,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刚开始的时候你们一家跟干校的胡腾辉一家走的亲近,后来胡腾辉为什么不愿意跟你们家处了,那是因为你们从来都是连吃带拿,借了没有还的,我和卓远之一直都觉得咱们在一个干校是缘分,你想想,同一个故乡,同一个干校,这得是多有缘才能这么巧合啊,可是你们不像是珍惜这份缘分的。”
“至于简雅,我不说什么,你是个孩子,你爸妈无论怎么做都是你爸妈的事儿,你没有决策权也没否决权,只是你爸妈做的事情你自己真的同意吗?你爸妈真的是想让你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吗?只是暂时过渡吗?”
何鸿书说了一大段话,像是机关枪一样连环输出,周为民和万月都没想到何鸿书会这么下他们的面子。
何鸿书以前虽然心直嘴快,但是她做事总是留一线,今天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
究其原因,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们这次真的触到了卓远之和何鸿书的底线。
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儿,店里人不少,闹闹哄哄的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他们这桌并不是很引人注目。
饭桌上上了今天的第一道菜,是炒土豆丝,周为民和万月以及周简雅已经没有心思吃了。
周简雅毕竟年龄小,现下脸红得如同烫手的红碳,不知道如何自处,她还是第一次见何鸿书说这么直白的话。
她以前钦佩何鸿书,觉得她做事爽利,像棵白桦树,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风格,又读了很多书,家境也好对所有人都是笑脸相迎,可是做了事惹恼了她,她绝不会再给你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