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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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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每个院民的名字,在这片满是尸体的残垣废址中一遍又一遍呼喊,正如往日那样。

这些名字数不清呼唤过多少次,可怎么这一次……怎么这一次任凭她如何喊叫,都没人回应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

渐渐的,沈寒枝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像个活死人一样寻遍半山观每处角落,踉踉跄跄满身跌伤,狼狈至极亦不敢放弃,不甘放弃。

傅声闻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亲眼看她发了疯似的翻开每一具尸身,妄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个还活着的人,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遍地的尸骸还有那哀哀欲绝的弱小身影,无不令他神思恍惚,却唯有一事分外明了:这一场弥天祸事,终究与他逃不开关系……

伴随一道天雷轰鸣,傅声闻幡然惊悟:往昔所有怀疑、揣测、试探、较量……皆于今夜化作尘土去,被漫山血雨涤荡无踪了。

终于,他挛跪在地埋首于胸,蜷身垂臂作谢罪之态。水影中依稀映出一轮血月高悬于天,然抬头所望,分明是乌云遮月晦暗无光。霎时之间,他感到无比讽刺。

不知过了多久,沈寒枝回到前院,双膝一软瘫倒地上,形同一滩烂泥任由雨水、血水还有泪水混杂着将她淹没。

傅声闻勉强撑起身子,跌跌撞撞跑到她的身边,把她牢牢拥在怀里。

细密的雨珠仿佛生出尖牙利爪狠狠划过他的脸庞,毫不留情地撕碎他往日的伪面,使他露出最真实的愧疚与懊悔。

“对不起!沈寒枝……对不起……”

傅声闻貌似也只会诉这一句了,再不知道还能说些别的什么话。

沈寒枝并不明白他因何道歉,亦无心琢磨明白,只面无表情,嘶哑的嗓音透出无尽绝望:“他们都死了,我……我没找到活着的人。”

傅声闻收紧臂膀,语气却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她一样安抚道:“雨太大了,咱们先进殿去。”

沈寒枝无动于衷。傅声闻只好将她扶起来,慢慢走向慈悲殿。

此时,观门“吱嘎”响动了一下。

傅声闻倏然停步,低头看向怀中。沈寒枝同样神色一动,扭过头,痴痴地望向大门。

“院长……”

这一声孱弱的呼救险些被暴烈的雨声吞没。只见一披头散发之人正从门外爬进来,停在门槛上艰难地喘息。

沈寒枝眼中瞬间迸出光亮,拔腿朝其冲去。

傅声闻却是不动,立身殿前嗔目切齿,杀气难抑,双拳指骨生硬作响,心道:他果然还活着……果然!孙絮微,这场劫难便是拜其所赐!

沈寒枝见尚有院民存活,卑微地获得了一丝慰藉。她搭着肩把人搀进慈悲殿,伸手探查其伤时,眼角泪水长流不断,哽咽着开口:“我去寻药!”言罢,急欲而出。

傅声闻自始至终冷眼旁观,待沈寒枝经过身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拦下。他无视沈寒枝困惑的神情,质问孙絮微:“其他院民都没能逃过一劫,为何你还活着?”

沈寒枝蓦地愣住:他这话什么意思?

孙絮微亦有不解。他自以为与傅声闻同心戮力,故听到此话愣了一瞬,紧接着便歪过头假装昏迷,算计着等沈寒枝走后再作解释。

沈寒枝心道救人要紧,仍忙不迭跑去了庖屋。

傅声闻退至殿门旁边窥视,见她在半塌的庖屋处翻找药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冷冷开口:“我说过,不论如何不得伤害院民。孙絮微,你忘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讳,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孙絮微立刻撩开眼皮跪地叩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证道:“孙某所做都是为了殿下啊!”

傅声闻怒极反笑,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反问道:“哦?你说说,怎的为了我?”

孙絮微挺了挺身,两眼冒出异样的精光,既激动又小心地解释:“院民皆死,普济院不复存在,眼下定是那妖女最脆弱之时,亦是殿下夺取妖心最佳之机啊!”

“死了这么多人,仅凭你一人便可成事?”傅声闻摇头感慨,“我竟没看出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孙絮微犹豫片刻,倾了倾身以掩面色,解释道:“此事确非孙某所为。殿下可还记得前几日在灯会上遇见的两个龟夷人?他们技不如人输了比试,又当众受辱,便寻了一种妖法操纵凶妖山蜘蛛来此暗害院民,岂料事态失了控,以致血洗半山观……”

山蜘蛛或许不假,方才所见的几具尸体上皆有蛛丝缠绕,但此妖是否为龟夷人所控,无由证实。傅声闻自是明白:与其说龟夷人报仇泄恨,倒不如说是孙絮微勾结龟夷人酿成了这场祸事,为求脱罪又煞费苦心地委罪于外邦……

“殿下放心,此事断不会牵扯吾朝外务。事发时,孙某已伺机将那两个龟夷人送入山蜘蛛之口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死无对证!傅声闻竭忍怒火,趁孙絮微叩拜述说之际徐徐靠近其身旁,出其不意地将一根银针刺入其百会穴,又施压掌力令银针全部没入其体内。

百脉之会震裂破碎,经穴之主遽尔毙命,且伤口匿于发下极其微小,不细查绝不见异样。

孙絮微万想不到自己便这么寥寥草草断送了性命,两只鱼眼睁得浑圆,死不瞑目。

傅声闻冷眼眄视,唇角牵起一抹阴寒的讥讽,对尸体道:“既是为了我,那么你也不该活着,毕竟只有普济院的人都死了,沈寒枝才会把所有心力倾注于我一人之身。对了,这根银针是我在陶氏尸体旁边捡到的,便也算是冥冥之中她助我杀了你罢。”

他用最隐蔽的法子无声无息地了结了元凶,又快速把尸体摆放回沈寒枝离开前的姿势,最后从其衣襟里搜走一只鸽哨。

耳目没了音信,国师必定过问,傅声闻不得不未雨绸缪,寻一合适借口待适当之时传信回去,以打消国师的疑心。此前他曾见孙絮微利用这只鸽哨召来信鸽,是以此物尤为重要。

“屋子塌了,药不好找,我只能找到这些……”沈寒枝边说边疾步回到殿内,却在看见那张只剩死气的脸时语声凝噎,“他……”

“他刚刚惊厥发作,死了。”傅声闻故意露出复杂眸色,踯躅道,“孙老仆年纪大了,撑不住是情理之中……”

“傅声闻。”

“嗯?”

“我只有你了。”

沈寒枝言罢,突然口吐鲜血,血珠飞溅甚是骇目,随即,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两眼一黑往后栽去……

“沈寒枝!”傅声闻迅即托抱住她,一遍遍喊她的名字,“沈寒枝!沈寒枝——”

她却不醒。

傅声闻有些慌了,守在她身边整整一夜,不曾合眼片刻。

沈寒枝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梦里没有人也没有路,她身处巨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只嗅到了浓重而刺鼻的血腥味。突然,她踩到一物,俯身看去竟是一只人手……

沈寒枝瞬间惊醒,迎面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终于醒了……”傅声闻既感安心又觉庆幸,忙端来一碗水。

沈寒枝怔愣不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想:梦?梦,会不会只是梦……

她扶着墙站起来,却因体力不支而滑落下去,不禁心口一沉:自己为何变得这般虚弱,莫不是看见了……

她不忍深想,再次尝试起身。傅声闻本想帮忙,可见她满面毅然,他抬起的手又落回了身侧。

短短几步,好像走了一生那么长,每一步都像是走在炭火之上。沈寒枝一步一停,来到殿门后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殿门。

眼前如梦所见,浓雾遍山,血味扑鼻……

她终于心死,彻底认清了自己终是不得命运眷顾,挫败跪地,颓然万分。

傅声闻蹲身旁侧凝睇那张苍白似雪的脸,甚为于心不忍,但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他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更无法弥补沈寒枝内心的伤。

沈寒枝缄默不语,跪了良久,方才两手撑地蹒跚而起。

傅声闻怕她摔着连忙伸手相护,且慎言低语:“你……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沈寒枝没有回答,顾自走到院里的水缸旁,抓过一张尚未染色的白布,撕成长条绑在额间,然后走向那些破碎的尸骨,将之一块块拾起,捧在怀中往戒台去了。

傅声闻顿悟,同她一道白布缚额,收尸入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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