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薄闲往后退了半步,终于跟他拉开了距离:“年轻人,我们是来帮你的,别那么大敌意嘛~”
木久川心中冷笑,勉强冲他弯了弯唇角,转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绕去了副驾。
看着车子远去,转瞬消失在眼前。
女孩好奇道:“队长,他不是人类,身上为什么也有污浊之气?”
林薄闲不正经惯了,好像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放。
听了这话,罕见地露出忧愁之色:“他在人世太久了。都怪我。”
最后三个字更像是低喃,女孩没听到。
下一秒,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倏忽变得深邃,片刻后放弃似的叹道:“算了,随缘吧。”
女孩眨了眨眼:“什么缘?”
“可能是孽缘。”
*
手握方向盘的良寿脸色比之前更白,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真的要交代在那儿了。”
“老板,你知道刚才有多凶险吗?记得二十年前,一只九翼巨蟒突然出现,把三途界搅得天翻地覆,十殿阎罗和五方鬼帝联手镇压方才平息。”
“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三途界便在人界设立了特殊情绪净化处。虽然部门成立不久,但职权极高,连七十二司都得让着,您还对他们那么不客气。”
木久川肘撑窗边,手虚托着下巴:“我一没伤天害理,二非妖魔鬼怪,怕他们做什么?”
良寿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小心翼翼觑他脸色:“老板,您为什么生他们的气?”
木久川重哼一声,淡道:“不跟流氓一般见识。”
他不悦的是那个林什么闲的不可一世的态度。
问个话而已,哪用得着那么大阵仗。
而且那人看着就不正经,吊儿郎当的,完全不像个好人。
心里正骂得起劲,手机响了一声,是店长发来的微信。
微信上说,财务那边已经算好了工资,等下个月十号统一发工资的时候转给他。
木久川回了个微笑加OK的表情包。
到旧出租房收拾了行李,等房东来检查过,归还了钥匙后,木久川总算可以回去睡觉了。
只不过,房东大妈在离开前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提醒他年轻人血气方刚很正常,但还是要节制、注意身体,不然等老了会后悔。
木久川起初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等下了车才反应过来。
良寿那家伙,以前每晚大半夜在屋子里闹鬼。
房东大妈以为他“金屋藏娇”。
想到这里,木久川颇有些无奈又幽怨地瞪了良寿一眼。
原本是两个人一起抬的大行李包,他果断松了手,良寿被重物带着狠狠往下一坠,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木久川目不斜视,一身轻松地从它面前飘然而过,进屋去了。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木久川的生理已经达到了极限。
麻利地换了床单被套,抱着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火速冲了个热水澡,就光荣地粘在床上不动了。
良寿一个人吭哧吭哧把他的行李往上搬,堆了满满一地,行李的主人,却已经在床上摊成了一条粘锅的鱼。
他头冲窗脚冲门打横趴着,脸埋在被子里,良寿怕他把自己蒙死,叫了十几个小气泡一起,也没能将他挪动分毫。
良寿气喘吁吁地叉腰打量了他一会儿,拽过枕头,把他的脸垫高,留出呼吸空间,然后拉过没被他压住的被子一角,搭在他身上,关灯关门出去了。
这一觉,木久川睡得天昏地暗,不知黑白。
梦里,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四周是浓浓的黑暗,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响声,每走一步都是炽烈的灼痛感。
进入到无界之境里的人只能不停地往前走。
只要稍作停留,就会被藏在暗处的密密麻麻的白骨恶鬼分食。
木久川体力已经透支,他不知自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走了多久。
在这样的环境里,精神往往比体力更早崩溃。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双手也已经完全使不上力,连握武器的力气都没有,冰魄鞭于是只能用一条布带绑在腕上,那如柳般长长细细的尾部拖在地上,留下蛇行似的水痕。
冰魄鞭的鞭身由无数片冰晶柳叶首尾相连而成,通体晶莹。
最怕烈火。
那留在地上快速蒸发的水痕,正如木久川此时此刻,正在一点点消散的生命一样。
妖怪!你就是个妖怪。
去死。
去死啊!
......
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有某种无形的法阵将他困在其中,不得脱身,只能强撑着忍受。
那些声音穿透他的耳膜,震得他头痛欲裂。
冰魄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魔音从上空如千斤顶一般压下来,木久川难以承受,双膝重重跪地。
他被这些声音纠缠折磨到浑身力竭。
等声音如潮水般退去时,他已经瘫倒在地,眼神涣散。
他完全没有力气再去理会四周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无数双冒着绿光的眼睛了。
就这样吧,他想。
就这样死去吧。
反正——
他也从来不被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