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走……”

陈盛达坚决摇头，强忍着断腿的痛意给张美月磕了三个响头，哀求地看向她。

看着曾经的爱人，陈盛达心中没有丝毫柔情，现在的张美月在他眼里，只是一个随时会杀了他的女鬼。

“他是我父亲，我做不到，你也有父亲，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吧？”

他满头是汗地趴在地上，尽力平静地复述当时的场景，“你……你的死真的是一个意外，我们送你到医院后，你马上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说胎儿太大，你平时为了保持身材，孕期也在维持体重，所以体质虚弱难产了。”

陈盛达越讲越顺，也更理直气壮：“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怎么会放弃你，医生说你难产，我毫不犹豫保大，孩子可以再有，但是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愿意陪你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放了我父母，只要你答应，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张美月眼底盛满嘲讽，静静地看着陈盛达表演深情款款，最后毫不留情戳穿：“你是真的不忍心，还是清楚自己只剩下半年时间可以活，你的命一点也不值钱。”

陈盛达冷汗淋淋：“你……你都知道了？”

张美月一副“你好调皮”的神情：“我天天趴在你背上跟着你，怎么会不知道？还有住在你家的那些鬼魂，他们每天都盯着你们三人，吃饭喝水，说话聊天，无时无刻，每分每秒，我们都看着你们呢。”

陈盛达顿时如坠冰窖，一想到那副画面，他浑身颤抖了起来，冷汗直流，几乎湿透证件衬衫。

他的惊恐大大取悦了张美月，她俯下身，贴在陈盛达耳边说话，语气轻缓，然而每个字都重重砸在陈盛达胸口，每听到一个字，他就变得更加恐惧，惊惧间，断腿的痛意只是九牛一毛。

等张美月起身，陈盛达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比青紫色的鬼脸还更胜一筹。

心中快意无限，张美月突然侧头，狠咬下他左臂的肉，直接吞入腹中：“你还记不记得，你拿着筷子扯下他胳膊上的肉，边嚼边说……”

她满口都是血肉，凄笑着流下血泪：“你说，炖得好烂啊！”

“他才刚出生，才来到这个世界，我连抱都没抱过他。还记得吗？你们抱着他，一路飞奔回到家，他死了没一个小时，被你们放在砂锅里，你们往里面倒水，没过他的脸，你们甚至往里面放了葱姜蒜，放了一整瓶料酒，你们对待他，像对待鸡鸭一样……”

“陈盛达，他是一个人啊，我连他的魂魄都没找到……”张美月支起身，掐住他的脖子，憎恨道，“陈盛达，我要你，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张美月满脸是血，她的，陈盛达的，鲜红和暗红混成一团，无法呼吸间，陈盛达忽然想起那个被他吃掉的孩子，凝固的血块掺杂在肉里，也是这样的颜色。

“小月——”

惊叫声传来，张美月被撞开，张美研压在她身上，恨铁不成钢：“倔驴！你怎么还是想不通！”

说完，还不忘扭头骂人，“你居然敢把老娘当沙包一样扔过来，林祝夏你好狠的心！”

林祝夏指指趴在地上猛咳的人：“不扔你，陈盛达就真的两脚一蹬了。”他转动手腕，冷漠道，“还有四十分钟，我给你二十分钟处理好这事，不然我就动手喽。”

张美研现在十分怀疑，林祝夏将打差评的鬼超度的传闻是真的，好狠一人！

说回正事，她继续狠狠压住妹妹：“你给我清醒点！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不值得，咱妈在地府门口盼了你这么久，你难道真的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渣失去转世投胎的机会？”

张美月埋首在张美研脖颈，缓缓流下两行血泪：“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的孩子……”

张美月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他们！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是他们这一家杀了我！”

“我的孩子没有死！他们买通了医生把他带走，放在砂锅里炖了八个小时，整整八个小时！他在哭啊——他一直在哭啊，他哭得这么大声，他得多么害怕，他们不是人！！”

不止张美研，林祝夏和瘸着脚赶来的曾思衡都怔住了，两人都看到陈家三人身上背负孽债，本来以为是因为张美月的死，没想到他们低估了真相的残忍。

鬼很可怕，有些人，更可怕。

鬼魂没有心脏，但这一刻，张美研胸口绞痛，难受得无法呼吸。看着妹妹哭得悲痛欲绝，她总算明白了妹妹复仇的执念，流下血泪。

她多希望现在能挣脱身上这根该死的绳子，将妹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拍着因母亲过世而痛哭的她。

陪伴在她身边长大，没人比她清楚自己的妹妹是一个多么善良心软的女孩。

见过父母之间的恩爱，兄弟姐妹的和谐，她对家庭有着极大的憧憬和期待，所以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小家，放弃舞蹈演员最好的上升期。

因从小失去母亲的经历，妹妹上大学后就加入了学校的义工，不论周末、暑假还是寒假，前去孤儿院和养老院的名额里，她从没缺席过。

她知道妹妹多么喜欢小孩，那么多次，她满怀温柔地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轻声细语，向孩子介绍素未谋面的外公和舅舅，早逝的外婆和姨妈。

她怕自己的阴气伤害到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十个月来，一直远远看着，可即使那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深切感受到妹妹对孩子的期待与爱意……

这些畜生！

这些畜生怎么舍得伤害她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妹妹绝对不能变成厉鬼。

但她可以。

杀意涌现，张美研一头黑发猛然散开在脑后，完好的鬼脸浮现死时的模样，这是鬼力大开的表现。

她不是打不过妹妹。她只是不忍心伤到她，所以愿意被封在墙里。

张美研冷声道：“陈盛达，我要让你做鬼也后悔！”

“姐姐不要——”

“大哥救人啊——”

这一刻，张美研张开血盆大口，倾身咬向陈盛达的颈动脉，张美月立马拦腰抱住姐姐，却还是晚了，眼见着这一口下去陈盛达必死无疑，就在这时，一直坐壁观上的林祝夏出手，定身符这一招百用不厌，轻轻一贴，一鬼一张，俩姐妹谁也动不了。

而陈盛达，在猛烈的惊惧下已经昏了过去。

张美研：“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林祝夏：“这位顾客，你还没给我修改差评，也没给我转账。”

简而言之，你要是变成厉鬼，我亏大了。

曾思衡松了口气，看向进气还没呼气多的陈盛达，忍不住骂道：“人渣！”他转头，完全倒戈，“这位姐姐，你刚才下手应该再重点！把他的命根子也打断！”

两鬼一人：“……”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