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衡是个藏不住话的,三言两语下,林祝夏就了解了个大概。
谈话间,林蝶薇推门而入,扑倒在床上:“哥,你终于醒了,你和爸爸吓死我了!”
林蝶薇是林震云的女儿,也是林祝夏的表妹。
这些年,他和林震云没联系,和舅妈和表妹却有,三人还建了个群,叫“相亲相爱一家人(3)”。
明晃晃的排挤。
“你怎么在这?”林祝夏笑着弹了弹她脑门。
林蝶薇不满地捂住额头:“还不是因为你们。我妈这几天在外地出差,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我接到邱哥电话的时候正在去杭市的路上,立马调头来医院,你和我爸都昏迷不醒,真的担心死我了,我好害怕你们出事。”
林蝶薇抬手抱住林祝夏,语气间似有哽咽,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哭,埋在林祝夏肩膀上,死也不肯抬头。
林祝夏大她八岁,在猫嫌狗厌的年纪,只有怀里奶香奶香的妹妹才不嫌弃他。长大点,林蝶薇就成了他的跟屁虫,凡是周末就吵着要去找哥哥。
林祝夏的心路历程也因此很简单,从喜欢变成嫌弃,再变成喜欢。
拍拍她的后脑勺,林祝夏语气迟疑:“他……怎么样了?”
“舅舅”两字在唇间一来一回,还是叫不出口,这么多年没有叫过,不止是因为生疏。
林蝶薇不在意这些小细节:“还没醒,不过医生说没生命危险。”
她抬眼,伸手拨了拨黄色干草,确定这头毛发死得一点也不冤枉,“不过,哥,你这头黄毛怎么回事?你的叛逆期又来了吗?好扎人啊。”
温情一秒没,林祝夏将人掰正:“看清楚,黄毛不是一种发型,这是一种态度。”
林大学生的眼神清澈又愚蠢:“纹身就纹喜羊羊,青青草原为我狂?”
“……”林祝夏道,“是笑对人生。”
门口传来礼貌的敲门声,曾思衡去开门:“部长?您怎么来了?”
飞快将眼泪全蹭林祝夏肩上,林蝶薇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遵时一进门,不动声色地瞥了林蝶薇一眼:“我有事要问你。”
遵时眼神凌厉,明显来者不善。
曾思衡和林蝶薇双双一抖,嘶,房间里的冷气是不是开得有点大?好冷啊。
停留在门口的邱映峰赶紧给俩大学生打了个手势:还不快跑?
林蝶薇打算先溜:“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睡了那么久肯定饿了。”
曾思衡接着溜:“一起吧,我也饿了。”
两人挤着门框出门,门关上后一起松了一口气。
林蝶薇:“你们部长真吓人,工作压力挺大吧?”
曾思衡:“听说你下半年会来三部实习,准备好了吗?”
两人眼对眼脸对脸,对着深受其害的邱映峰眼露同情,一起叹了口气:“职场真可怕。”
“工作催人老。”
邱映峰:“……”
你们这眼神怎么回事,同情中又带着微妙的怜悯,好像他是街边翻垃圾桶的老流浪狗。
……
三人的离开一下让病房冷清下来,又只剩下他和遵时,却是和上次独处时截然不同的气氛。
林祝夏的脸色和墙壁一样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挽起一个弧度,眼神却不带笑意,先发制人:“遵时部长,关于这件事,您就没有什么话要解释吗?”
不等回答,他又道,“她的目的是困住你,我们充其量只是陪玩。”
知道那个女孩是林祝夏妹妹后,遵时的脸色有所缓和,但下一秒,他又为自己莫名的行为和冲动的情绪感到烦躁,像打了死结的线球,一时之间,脸色更冷沉了。
在林祝夏看来,遵时脸色变化是因为他说的话。
犹豫几秒,他仰头对站在床边的人继续说:“我师兄到现在还没醒,我们公司耽误两天的业务,二部打算怎么补偿?”
林祝夏眼神瞥向柜上的个人物品,他随身携带的两台手机全部报废。
一台是纸机,完全不防水,另一台虽然是铝合金,但也不防水,现在就是两块板砖,其中一块还不能砸。
更苦的是贷款没还完,手机先祭天。
侧头时,白皙纤长的脖颈落入遵时眼中,以鬼族的视力,他甚至能看到林祝夏皮肤上的小绒毛,在窗外光线下,给他渡上了一层金光。
随着他侧脸的转动,宽大的病号服微微往一侧扯动,锁骨若隐若现,也暴露了青年的削瘦,病服像是罩在他身上,一双眼睛却明亮又倔强,唇线天生带笑,他本该是无忧无虑,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娇生惯养,父母亲人宠爱,可如今身边却只有一个表妹来看他,怎么不让人心疼。
听说在人间,他们将父母双亡的孩子叫孤儿,但遵时更喜欢另一种说法,因故暂时无法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孩子。
过好一生,耐心等待,父母与孩子终会重逢。
毕竟现在地府的成功投胎率不高。
“你们的损失二部会照价赔偿。”遵时遮下眼帘,顺便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他双腿交叠,矜贵从容,冷淡的神情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他向来不会因为私人原因或个人感情耽误公事,当然,以后也绝对不会。
公事第一,他来找林祝夏就是为了问清楚当时的状况,绝不是为了别的原因。
跟着林蝶薇一起进病房,也是因为他怕对方打扰到林祝夏休息,进而影响他来问话。
绝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把自己哄好,遵时无所畏惧的直视林祝夏,眼眸幽深不见底,“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找到林祝夏前,镜中世界已经有崩塌的预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找到镜眼。也就是说,是林祝夏击败了“她”,所有人才顺利逃出生天。
问题就在于此。
“她们”是由聚集的怨恨炼化而成的念力,时间跨度千百年,东西方地府效率再低,也不是吃白饭的,不会任由这些不稳定因素长时间存在。
这些怨念都是因为女性收到压迫,被逼而死。荣誉谋杀,嫁妆谋杀,为信仰献祭,宗教和政治博弈也需要牺牲品,偏见、恐惧……女性成了首当其冲被发泄的对象,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在全球各地,没有例外。
女性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有心人有意收集这些怨念,将其汇聚一道,镜子就像是门,每一扇门后都是不同的世界,来自她们曾经的记忆,而在这些记忆里,她们忘记了自己是谁。
炼化者是故意的,对方囚禁她们,在驱使这些无辜的人,即使在她们死后,还是成为了工具。
念力无形,普通人的任何攻击都会穿透她们的身躯,打败她们唯一的办法只有找到镜眼,击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