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小火炉烧得正热,茶香四溢,一杯倒好的热茶递到她手边。
“夫子知道村口有个渡船的鱼人吗?藏头遮面,满身鱼鳞,我们就是被他引到此地。”
夫子倒茶的动作顿了下,“此地怨气横生,地下更是尸横遍野,滋生妖邪并不奇怪。”
“哦?怨气横生?我怎么看有点美得过分?”
甚至美得过于虚幻。
指节转动青玉茶盏,温度一点点在掌心蔓延,虽然烫手,但宋无命喜欢极力重生做人的感觉。
还没体会一会儿茶杯就到了另一人手里,“茶热烫手,过会儿再喝。”
她伸开手,手心果然红了一大片,红唇溢出漫不经心的笑意,“夫子,对人一向如此体贴入微吗?”
那眼神怔住,说不清是不是震惊,闪躲着垂下,复又坚定抬起,“我没有对别人体贴......我不是对谁都这样。”
她笑着‘哦’了声。
“方才听夫子的话,似乎并不诧异鱼人的存在,那想必一定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话题又陡然激烈,每一句都如刺尖锐。
“夫子也应该知道当初是踏天宗的人屠了此处的邪修,若当时没杀得干净,遇上昔日死敌,怎会轻易放过。”
“那个鱼人是故意引我们过来,”她的语气笃定,“不过,我很好奇,在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宋无命没听到解释,也没见眼前的人撕开面具,露出真实面目,她只听到了一声极浅的叹息,“我对你从无恶意。”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对方既然还不打算掀桌子,她自然也没有挑事的道理。
窗外沙沙作响,声音愈发清晰,正疑惑何时起风,身边人便猝然起身,“今日无风。”
声音近了,宋无命才听清不是树叶吹动的声音,而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拽快速飞过的的声响。
脸色一变,立刻吹灭了蜡烛。
屋里完全透不出光,几乎是一团晕不开的墨,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呼吸都越来越轻,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激得她撒手就要甩开。
“是我。”
耳边低语如定心剂安抚人心,“此处入夜多有怪异之事,等天亮便好了。你今晚,最好不要出门。”
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胆子,就算有,现在毫无灵力冲出去和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但,屋里的这个也不能让她完全放下防备,左右为难之际,那东西已经逼近门口。
熟悉的声音此时已经叫她头皮发麻,“姐姐,你在这里吗?”
屋里无人回应,那东西有礼貌性的敲了好几声门,娇俏的女生撒娇似的,“我刚刚明明闻到你的气息了。”
没有回应之后,敲门声变得更加剧烈,显然这东西更焦急了。
门外的窗纸透过朦胧的影子,看上去是一个窈窕可爱的小女孩,然而下一刻,便陡然拉长成清癯的影子,头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后,双丫豆包髻的小丫头,已经换做盘发束冠的男人。
整个身体贴在门上,暗哑的嗓音发笑时带着尖锐,“乖徒儿,还不来出来见为师,多大了,还玩捉迷藏的游戏。”
“师父为你兢兢业业做事,你怎么可以将为师一甩了之呢?”
那个邪修怎么会沾上如此难缠的东西,居然甩不掉。
眼前的这人,不知是那具身体里的哪一个,语气疯疯癫癫,显然不是个轻易被糊弄住的角色,她有预感被这东西缠上是真的一辈子甩不掉了。
紧拴的门被撞了几下,岌岌可危。
终于那根可怜的门栓被直接拽断,宋无命僵住身体,腰上缠上一只手腕,把她拽入床幔之中。
宋无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身体压在身上,透过单薄的衣裳,几乎是肉挤着肉,对方的膝盖陷入腿心,她顿时僵得像块木头。
为什么会在危急关头,能撞出这种尴尬的姿势。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脸上热得慌。
那东西应该在房里找了一番,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垂下的床幔中。
黑暗中一声轻笑,“原来躲在这里啊!”
指尖挑起了床幔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被子。
躲在床下夹层的宋无命大气都不敢出,刚才她被带着翻身掉进了夹层,摔在青年身上,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夹板合上。
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经常发生这种情况,因此卧榻处藏了这样一个巧妙的机关。
床板吱吱作响,那东西似乎不甘心,在里面找了一番,她想抬头去看,被一只大掌压了回来。
“抱歉。”
她还没听清耳边气音,就被忽然吻住,皮肤紧贴呼吸全被堵住。
瞳孔猛地放大,手上的挣扎全被腰上的双手锁住,原本不清晰的视线竟然能看见一点微弱的画面。
这双眼睛竟有种叫人可怕的执着,像是暗夜中寻找目标的狼。
头顶上咯吱的声音小了,但并没有听见走远的脚步,她极力忽然嘴上的触感,竖起耳朵听上面的动静,一道冰冷的呼吸划过。
隔着一层木板仿佛就在耳边喘息,后背被撩起一层凉意。
别说挣扎,就连动都不敢一动,呼吸在上面的东西不断嗅闻的时候,呼吸跟着屏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了一声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宋无命憋不住撑起身体唤气,却被腰上的手牢牢摁住,就在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憋死自己时,一口气渡了过来。
挣扎间,似乎触碰到了某个滑腻的东西,像是要探进口腔舔舐,在她准备狠下心咬时,又退了出去。
几乎要爆炸的胸腔在冰冷气息中舒缓,游离于生死边缘的恍恍惚惚又清醒了些。
片刻后,宋无命清晰的听见踩在床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刚才这东西一直站在床上!
开门声无疑是个障眼法,若她真憋不住气,刚才会被上面守株待兔的玩意抓个正着。
她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腰上的掌控的力才逐渐变轻,确认外面已经完全没有动静后,宋无命触电似的将自己的嘴拔开。
“你......知道这东西会察觉人的呼吸?”一肚子火,憋到嘴边又发作不出来,宋无命说不出的烦闷。
按道理这人救了自己,自己应该感谢才对,但反骨作祟,她总觉得被戏耍了。
“准确的说,是会察觉人的生气。”
黑暗中,她听到饱含着歉意的一句话,“抱歉,来不及解释,只能出此下策。”
撑起身体,离远之后,更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的语气似乎自己什么天大的恶事,宋无命本来不上不下的火硬是生生灭了。
她掀开床板,跳了出来,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语调,“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