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她低头摸摸左脸上的巴掌印,小声辩驳道:“也不总打,今天中午是他朋友儿子的满月酒。酒桌上有人喝多了,阴阳怪气地臊了他几句。
再加上回来的时候,这几个皮崽子光顾着看电视,没听见她爸说了好几句拿酒杯,这她爸才发火的。
其他时候我男人脾气还挺好的,不打人。”女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这番话噎得艾心无言可对。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嘴里的好,顶多就是不打人而已,不代表没有其他的。
望着女人高高肿起的左脸,鲜红的巴掌印覆盖住整张脸颊。左眼青紫交加,肿胀隆起,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红血丝布满眼球,只剩下一条眯着的眼缝。
由于左脸肿起,所以说话时含糊不清,口水顺着合不拢的唇角流下。
艾心看着这一幕,既气愤又无奈。
虞丘鹤用手指堵住鼻子,她冷眼瞧着醉躺在地上的男人失禁了,流出一滩黄色尿液。掺杂上满地狼藉的残羹剩饭,真是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尊重他人命运,别再多管闲事,走吧。”虞丘鹤抛下这句话后率先走出了屋子。
“好言劝那该死的鬼。”贺松气恨地嘲讽了一句后,也转身走出去了。
几人依次走出屋子。
唯有平隐之还站在原地,看着角落里的五个小姑娘走到她们妈妈面前。
有人亲亲妈妈的右脸,有人给妈妈吹吹左脸上的伤,有人在背后亲昵搂着妈妈的脖子安慰,有人在熟练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还有一个跑去屋里给男人拿了条干净的裤子,出来后递给妈妈,示意她去帮男人换上。
大概都只有三四岁左右的模样,却要在母亲为她们选择的生活里痛苦挣扎。
又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小天使的她们在天上选择妈妈时,瞧见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可怜兮兮。
于是,她们选择下凡来守护她。
十月怀胎,一条脐带相连,从那时起她和她们便开始相互依存。
出生后,母亲用自己柔韧的身躯为她们抵挡住,父亲滔天怒火下喷涌出的岩浆。而善良、懂事、体贴的小小她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帮母亲共同抵御这噬人的灾难。
同病相怜弱者间的心心相惜,相互扶持,共同在这高压黑暗的岁月境遇里苟活下去。
可那女人现在只是木讷呆滞地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咚咚咚……沉厚且悠扬的古老钟声自远方传来。
不同于入梦时分噪人的老式挂钟声,这一次响起的是由青铜铸造的古老洪钟声。它亲切地深深抚慰着每一个人不安的心灵,让人们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面前事物消散,黑色浓雾逐渐从脚下蔓延上来,遮挡住面前的场景。
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扭曲、黑暗、消逝。
当贺松再次睁开眼瞅着头顶的光板时,耳边又是熟悉的孩子哭、女人吵、男人骂。
踏踏踏的脚步声,锅碗瓢盆叮了咣啷的洗菜声,哗啦啦往塑料水桶里放水的声音。
头顶光板缝隙中有一滴水珠坠落,滴进贺松的眼球里。他不适的挤弄一下眼睛,抬手搓揉几下,然后翻了个身打算再躺两分钟。
窝在沙发里勉强对付了一晚的艾心,此时也缓缓睁开眼睛。
春日的早晨凉意十足,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浓重的露水气,一遍遍冲刷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艾心缓缓坐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呆呆地坐了几秒钟。心脏还在怦怦怦地狂跳,似乎依然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紧张。
这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是她亲身经历的一样。
艾心低头瞅瞅自己身上还没换下的衣服和包,碰巧这时肚子也咕噜噜地叫起来。腹部吃上一片止疼药之后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但腰依然像要断掉一样。
艾心扶着腰穿上塑胶拖鞋,想走到玄关处脱掉外套跟包。
可路过门口的穿衣镜时,不经意间向里一瞥,她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镜子里的女孩顶着一头干枯毛躁的鸡窝头,和惨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脸。眼圈儿泛黑,衣服褶皱,活像是快要魂飞魄散的女鬼。
腰疼的实在站不住,艾心扶着墙跌坐在镜子旁边的穿鞋凳上。
手掌支在额头前,一股滚烫的温度印在掌心里,有些热,应该是昨天淋雨的原因吧。
艾心从包里掏出手机卑微地向领导请假,不过打了一大串字最后还是全都删掉了。以防领导不批假,她选择发语音条。
本来艾心还想着把声音压得稍微虚弱一点儿可信度更高,可一张口,鼻音浓重的嘶哑声直接把她自己都震惊住了。
她心底顿时涌起万般感慨,这悲伤的日子啊!生活不会看你可怜就放过你,反而会雪上加霜地折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