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是那样多,多到仿佛已经透支裴青余生所有满足与快乐,还短暂地替裴青掩盖全部的自卑,令裴青从前里真心感激,竟有过好运,竟被他爱过。
那个男孩儿,他当然不是好人,毋庸置疑。但裴青想,如果说一开始心聋目盲不曾察觉,后来总归也察觉,那仍肯停驻在他身旁的自己又可算得好人么?
甘愿被爱裹挟过,后来怕被爱裹胁了,当裴青认清现实的那刻,当裴青被当面指责的那刻,当裴青在那一次甚至其后每一次转身逃走的那刻,女人都还在他记忆里继续不停说,带着歇斯底里的不忿,将他看透。
“你以为你什么都还了是不是?你别做梦!”
“我儿子是为了你才病的,你欠他的还多着呢!”
“你就等着吧,哪天他要是真的也为你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唉,这些话说就挺有意思,以至于裴青后来反复琢磨反复怀疑,觉得自己大概真还欠着他人许多。
不然为什么今天都还在想,还忘不掉?裴青始终都不明白这份亏欠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觉很多,还觉沉重。
它在心底疯长,像枯败蔓草带着刺,与世间其他浑浊事态一齐将裴青纠缠住,无法厘清,亦无从分割。
而且它就是有毒的,和那个男孩一样,令裴青永远地心虚,不知道应当唾弃对方,还是唾弃自己才会好过。
不想也不能再说下去了,往事一幕幕的,面对着夏宪,裴青并不愿说出全部所有,怕自己真陷入泥沼里溺死了,还怕被夏宪也唾弃。
他只能自制并自救,就正常地呼吸,正常地微笑,像平时那样对夏宪装着无所谓道:“咱们不说那谁了吧?没意思的,我跟他真的已经分开很久了,我现在都快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确实是没什么意思,夏宪也立刻会意了不提,只道:“对对对,咱们不说他,说说你后来。”
后来?后来告别错的,本来应该变好,但裴青再回想,发现后来是别种的尴尬,最终又变成差不多的一地鸡毛。
裴青慢悠悠地与夏宪道:“后来我不是回我家了吗?可我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实在待不惯那种什么都没有,每个人都认识每个人的小地方,又不知道该去哪,所以今年春天的时候,我就干脆来了你们这边,想找个工作。”
又道:“那时候我没想太多,就想找个离家有点距离机会也多点的地方,看能不能找个场子先唱唱歌,打算有机会的话,就给我那乐队再搞起来。”
对此夏宪欣慰地点头,可马上就反应过来不大对劲:“靠?不是吧?余豆果说你是这个月才过来的!”
裴青“啊”了一声,诚恳道:“好吧,骗了你们可真是不好意思,但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觉得太丢人了。”
这还能理不直气壮的么?夏宪气愤,蹭起来就要撕他嘴:“你他吗?!”
裴青摆摆手躲开,笑道:“别啊宪儿,你坐下听我说完嘛,我呢,一开始来这的时候运气还不错,真就找着个店里肯要我。”
夏宪努力控制着心平气和不揍他,道:“行,也是好事。”
裴青却道:“好什么啊?那他吗就一卖火锅的破店,外边围了一小块地方,晚上给客人唱个歌卖个笑。而且你说这世上一堆又一堆弹吉他唱歌的漂亮人,人家都不要就挑了我,不是因为他们那经理看上我,我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