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裴青,已不打算去询问虚幻的影子究竟更喜欢哪一种答案,但见她脉脉望住另一个自己,仿佛想开口让他继续乖下去,便觉很窒息。
「这都是我的报应,越想要对另一个人认真,越想要得到好东西,事情就注定越荒唐的发生,就越得不可善终的感情。」
裴青想,不管是无心亦或故意,错的永远是错,而再放任她那温柔言语倾轧,我当真会死。
于是,他逼迫自己直面这世间上最爱他的女人的影子。
在平日中,在现实里,裴青想方设法和她表演孝顺相亲,编造许许多多谎言令她安心,绝不会也不敢与她放肆半句。
即便在这梦中,他也同样说出不出任何不孝不肖的真心话,来强调自己心内其实早有恨意。
“妈,我要走了。”
在这没有声音,无从传递心意的梦境里,裴青张开嘴,而那像他母亲的影子虽然听不到什么,也竟得知他想说的。
她哀怨又迷惘地,先是抬起头望裴青一眼,好似责备,然后消失了踪影。
就这样,那做父亲的,还有这做母亲的,都消散眼前,裴青哀愁又庆幸地望向孤立无援的自己,却见他跟父母般同样是不安地将脸转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他竟已长大,他成为了自己,当然他更年轻一些,他看裴青的模样也都伤心。
而在他的身后,尚有另一名高大的,突然出现的黑影。
「唉,是方鸿啊。」
今夜一再地提起他,于是当他真的现身梦中,裴青也不觉稀奇。
好久不见了,无论裴青如何试图将他藏匿,如何避免去想起,他总要出现,他总爱出现,不肯被遗忘。
也不知道是他不肯被忘,还是裴青自己不肯忘,裴青不能明白,为什么如这般置身黑夜中,自己却总能将他看清。
算了吧,哪怕闭上眼睛,裴青也能想象出他的模样与神情,比父母更生动,如同他待裴青亦比所谓父母更亲密。
真是可怜,另一个自己被方鸿笼罩于温馨阴影之下,张开了笑口,看起来像是很感动,唯有裴青知道,他是快要代替自己来求饶。
那个方鸿有无穷的顽心,还有无尽的耐性来与裴青争斗,给裴青那数不清的好处同甜言蜜语,令裴青变作无良温驯。
反反复复地,裴青早已想不起自己和他说过多少次了,说方鸿我求求你,就当我求求你好不好,你放过我吧,他都不肯。
从前说得太多,裴青已经放弃再说,反正这怪梦至此,他喉咙干渴,不能呼吸。
这梦里只有方鸿游刃有余,也只有方鸿肯抱住裴青并从颈侧亲吻裴青,还说裴青最想听的话给裴青听。
“我爱你。”
“不要走好不好。”
“我是真的爱你啊。”
这些话,裴青听得是明明白白,就像方鸿从前在自己耳边似的说个不停。
裴青想,你别求我,你就是个疯子,你还是个神经病。
裴青又想,不如你干脆就杀了我好了,反正你说的,死也要跟我一起。
但方鸿不肯。他总是不肯,所以在今日这梦里,他的呼吸也缠绕在裴青脖颈,他吻裴青吻得轻了又重,试图留下许多痕迹。
没完没了,无力阻止,裴青真不愿再看自己如何落得惨败,又是如何不堪一击。
记忆中方鸿可爱的虎牙已经变作某种獠牙,由得方鸿再吻下去或许会刺穿自己身上每一寸薄薄的皮肉,裴青想,我要睁开眼睛。
伴随这想法,他当真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