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是什么新型打招呼方式,就眼见着他慌乱地单手又来了一遍。
画圈完美,姿势标准,前半段略显笨拙且腹痛的双手礼可以在她的记忆里一键删除。
“你跑什么啊?”言着多少有些克制不住笑,“怎么这么可爱啊。”
玩偶熊悄然侧开,深沉地抬头望天。
他听不懂,他只是一只存在感极其低微的蘑……
不对,是熊。
言着以拳掩唇止住笑,但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是从眼里朝外溢。
所以这相顾无言纯粹单向,她递给他气球,玩偶熊顿了一下接过,手上抓着的气球将他的紧张不已通过绑线放大,最后还是言着先开口:“我们唠唠嗑怎么样?”
他没吭声,拽了拽气球表示默认。
气球在他手上恍若挣扎,言着扫了一眼,语气沾染好奇:“为什么跟着我?”
玩偶熊的脑袋快要够到胸膛,他比划着手势。
宽厚的毛绒熊掌指指言着,再艰难地比了个数字1,双掌先平摊放到眼睛上,随后抱臂,全身抖了几抖。
言着跟着他的动作尝试理解:“我,一个人,看起来,很孤单?”
玩偶熊大力地点点头,他伸出不明显的一根手指指向天空,然后将团成拳头的熊爪在另一只平放的掌上来回模拟滚动,在这之后他还做了个放烟花的小动作。
她嘴角不自觉翘起:“是游乐场为单独的游客提供跟随服务,还是上天安排你来陪我?”
玩偶熊装作听不懂,尝试着又哞哞两声,向前拽了拽那个蓝色的气球,又是两声。
言着觉得这场景多少有些滑稽,她几乎要忍不住脸上的笑,她也指了指蓝色的气球,问他:“你是想把这个气球送给我吗?”
玩偶熊艰难地点头,熊爪按在胸前的名牌上,言着凑上前仔细看才发现,上面除了有熊仔的名字还标注着免费气球、限量一个的字样。
她一下子笑开,也夹杂点像是突如其来的不好意思,摇头佯装叹气:“可我快成为一个大人了。”
她继续补充道:“你应该把它送给更喜欢它的人。”
玩偶熊郑重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焦急,又哞哞了几句。
如果从直译来说,言着是一句都没听懂,但语言有时是很神奇的东西,譬如现在,明明他除了最开始崩熊设的那几声外没再开口,但她却能配合着动作理解得差不多。
玩偶服里的人有点高,再加上头套的厚度,言着得稍微仰头才能直视他,她避开原本的话题:“你已经下班了吗?”
见她又问道,玩偶熊站在原地点头回应。
言着接过玩偶手中的蓝色气球,向他道谢,随便找了个位置重新坐好。
那只玩偶径直坐到了她身侧,言着抬头直直望着无声悬浮的气球:“这个气球好像跟别的不太一样。”
他避重就轻:“哞哞。”
“你的道具?”她又问。
玩偶熊心虚地抹开视线:“哞哞。”
那样子分明在告诉言着“我自费给你,我等下去赔钱就行”,她不禁有些失笑。
她落下视线,一错不错地望他:“你是看我心情不好才送我的吗?”
玩偶稍微有些艰难地偏转,扶着他的头套面向言着,很小幅度地连点几下头,毛绒绒的熊手在夸张的嘴巴边比划出弯弯的上扬弧度:“哞哞。”
你要开心一点哦。
她又看向气球,难得有些轻松地笑:“蓝色是天空的颜色,而天空又能包容一切。”
他多少有些驾轻就熟,张口就来:“哞哞。”
“你这哞哞算什么?”言着往他那倾身,笑问,“行业规定?”
玩偶熊拖长声音,沮丧地哞了一声。
她自动默认为这算他的肯定回答,很轻地摇摇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从前积攒的那点怅然若失还没来得及肆意挥霍,便在和身侧的玩偶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里渐渐湮灭于无形。
可惜他似乎并不那么想说话,每次回答她的问题就哞哞两句,有些时候需要表达的语意有些多,他便多那么几个字。
她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将气球往下拽了拽,确保气球也能入镜。
镜头朝向玩偶熊和她,四角板正的屏幕里出现的玩偶熊正撑着下巴,对着他面前的那块地砖一动不动。
即便看不见他头套之下的脸,她大概也能猜测到他在发呆。
萌萌蠢蠢的好大一只,言着伸出一根手指控制力道轻点他的肩膀,示意他看镜头。
快门按下的瞬间,玩偶熊的脑袋突然向她的方向微不可察地偏了那么一点点,不论从远处还是近处看实在算不上明显,但他仍旧有着像是快要靠在她肩膀上的错觉。
言着一连拍了好几张,此时正美滋滋地低头选照片,时不时给身侧的熊仔展示,再顺便点评几句。
“你看这张,你要这样……”她面向他,举起手臂演示给他看,“这个动作拍出来才好看。”
玩偶熊喏喏地点头,像机械般卡顿了一下才向她重复。
言着抬眼,笑意盈盈地捧场:“很棒,非常灵活。”
玩偶熊:“……”怎么这么像哄小孩呢。
见他没其他想说的,她笑眯眯地垂首继续选照片,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缩小,似乎颇为满意。
玩偶熊有时也会将目光落到她敞开的屏幕,但目睹他被定格的僵硬动作时,仍然不忍细看地默默收回。
在怅然发呆的时刻,一道人影哧溜冲到他面前。
气还没喘匀的小男孩仰起天真的脸喊道:“哥哥!”
玩偶熊噌一下站起身,尽职尽责蹲下平视小男孩,他左右翻手依次展示,用无声的动作告知气球送尽。
“没有气球了吗?”小男孩好奇地打量他,问道。
玩偶熊双掌自然垂落膝盖,很大幅度地点头。
小男孩直勾勾紧盯言着上方漂浮的蓝色气球,粗圆的小手目标准确地指向气球:“我想要那个。我就要那个!”
言着眉心一跳,没说话。玩偶熊大力摆摆手,几乎要摇出残影,嘴里含混几句,大意是不行。
小男孩不依不饶,边说边扒拉他:“我是小孩肯定要给我!哥哥,你去跟她讲!”
见小男孩还要张嘴说些什么,言着收起手机,抱臂坐得笔挺,气球扑棱几下稳定,她带着浅淡的笑容出声:“不可以哦,气球已经送给别人了。”
大概是她似笑非笑的脸色杀伤力巨大,小男孩瑟缩一下又肆无忌惮起来,大喊嚷嚷:“你们凭什么不给我?”
言着只是平淡地笑,像在看场闹剧,并不作回应。
她和玩偶熊被小男孩理所应当地归为同一伙人,他的动作很快,而玩偶熊蹲在他面前一直没动也给了便利条件,他竖着抬手又凶又狠地打了一下玩偶熊的脑袋。
玩偶熊向后趔趄,熊掌撑在地面,堪堪稳住身形。
还好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脑袋钝痛地在心里感叹。
他很快恢复到之前蹲着的姿势,没看向小男孩,视线往言着那偏,但厚重玩偶服的制约让他甚至没办法看到她的衣角。
余光瞥见一道阴影袭来,小男孩作势要弄第二下。
他因为出神没来得及反应,扬起的手臂便被强力遏制住,一只手稳稳地握住小男孩的手腕。
“傻了?”
言着眯了眯眼,好整以暇地看他。
玩偶熊摇摇头,嗓音有些哑:“我没事。”
她的态度依然温和,侧了半边脸正对小男孩时,脸上的表情也没变,她的音调不沉,裹挟着冷淡的笑意:“不可以这样,里面的人会受伤。”
她笑容更浓:“所以要跟玩偶哥哥道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