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小人正头顶棉被,身上也裹紧,不知疲倦地捂住脸满地打滚。
他多少有些不争气,看向她的目光亮亮的,直直的仿若要望进最深处,犹豫许久他尝试握住她的一只手:“也许是……我们心有灵犀。”
言着愣了一瞬,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按在他后颈,手上使了点力气,勾着他低头更近,快速地在他脸颊上啄了蜻蜓点水的一口。
短短的几秒让程节超负荷地急速关机,好看的眼睛此刻圆睁满是震惊,他几乎是立刻手忙脚乱,这这那那不间断地呆了半天,最后真的捂着脸不看她。
“喂喂,怎么了?”她弯腰从斜侧盯他的脸,“这就害羞了?是不是也该亲我一下啊?”
程节稍稍松开捂脸的手,视线从分开的指缝里漏出来,半遮半掩地望她。
言着饶有兴致,直接将脸凑到他面前,再顺便点点确定位置:“亲这。”
程节像只试探世界的小仓鼠,毛绒绒的滚圆身体翻上几番,湿漉漉的眼神牵在她身上,心跳声悬高震颤,而后缓缓靠近很快地在她脸颊上来了那么一下,再默默退开。
耳朵闷得通红,但面上倒是还好,一派正经的样子。
迎风带起言着的头发,氛围似乎正好,她突然伸手抚上程节的脸,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神色变得格外认真,和以往的大多数时候都不太一样,像是要把人吸进夜色的漩涡,沉溺而不自知。
四周很静,连蝉鸣也暗。大概是距离够近,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皮肤之下的心跳,一帧一帧的跳动流窜到她的手指。
“闭眼。”
程节温顺地阖上眼,屏蔽视觉会放大别处的感官,看不到对面的言着所产生的将一切交给她的错觉让他既心慌又期待。
静了半晌,久到他以为不会再有任何动作,他眼皮颤动刚想偷偷睁开,便被言着些微增添的力道警示扼制。
而后言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踮起脚,在他眼皮上蹭了一下。
像羽毛轻扫的触感,痒痒的,不足以触发预警,不仔细注意甚至容易被忽略。程节以为这是意外,倏得掀起眼皮,和她撞个正着。
骤然放大的脸,以至于他能够看到自己映在她瞳孔里的样子,言着哈哈笑了一声,就势张开双臂抱住程节:“怎么这么可爱啊,程节小朋友。”
程节很小幅度地侧头,默了半刻手握成拳回搂住她,嗯了一句权作默认。
言着将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原本想将下巴也搁上去,不动声色地比了比距离发现程节比她想得要更高一点,最后手臂环住他,从他肩上露出双好看的眼睛。
程节的身体有些僵硬,紧绷得厉害,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她很快察觉到,稍微抬高视线直勾勾盯他后颈的碎发,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程节又是一愣,但言着不多时便松开退远。
她跳脱地想到几年之前和梁照女士相约看的那场舞剧,和现在的场景倒也相似。月华如练的黑色布景之下有人翩然起舞翻翻欲飞,像孤立寒峭的一枝冷梅,最后悄然落寂,周遭一切都显得分外无关紧要。
言着还记得当时结束后梁照女士给A角送了束花,那是她强撑着的最后一场,后来因伤不再登台。
世人都道可惜,但当事人反而清醒,既没有伤春悲秋也未沉湎。言着上次见到她时,她在街角开了家花店,笑意盈盈地对言着说,我现在像隐世的女侠,除去浮名寂寂无名。
言着则摇摇头回她,我只是个小孩,听不懂的,但是姐姐,你家的花是这条街最好看的,我想,应该是花如其人吧。
虽然大部分的细节埋在记忆深处不可考,但言着记得对面的她一直在笑,还送了新的一束花给言着。
言着抱回家整束插在花瓶里,很可惜,即便再细心养护也没活太长时间。
她不会跳舞,面对此情此景只作旁观,顺便想象一遭如果她伸手邀请程节转圈,那他大概会把手放在她手心,将一切全权交给她,说不定还真的会低头钻过两手臂搭建的桥,来一个旋转的舞步。
而她大概需要稍微踮起脚,牵住他的手适时松开再握紧,以便各个齿轮能够顺利咬合。
二两明月斟上三两的风,她撂开旁的心思背手朝前走,没走几步又兀得停住,扭头看向不远处动也未动的程节。
眼皮上下掀合几息,她折返,拉着程节的手继续往前跑。
鼓动的风声混着不定的或轻或重的呼吸,她指着前面隐约的一片闹市的灯光,回身朝他笑,她什么都没问,好像毫不在意,只是说:“夜市在前面诶,饿了吧,我请你吃东西。”
夜市有长长的一条街,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御用的调料香,食物本身的味道,走走停停的忙碌烟火气,都随着气温的热浪一点点交叠。他们挑了家生意最火爆的,不断起伏的油脂滋啦声混在扑面而来的香气之中,馋得人眼睛直勾勾。
“吃”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人察觉到幸福的事物。不论是“我”“你”或“ta”烹煮的家常菜,街边商贩吆喝叫卖的小吃抑或寻常菜馆,还是所谓餐厅里一顿高昂的大餐,回归本质都没有太大区别。
爱与被爱这个恒久远的话题,总喜欢藏在细枝末节里。给予爱的是,接收爱的也是。
此刻的言着没想那么多,她伸手摸摸口袋,然后发现自己没口袋,动作停了一秒后流畅地转头眨眨眼看程节。
程节一开始在状况外,很快反应过来,从外套里拿出手机结账,结束时悄悄压下不自觉翘起的嘴角。
言着则伸手去够悬在侧壁的一卷面纸,准备扯下来那么一小截,下一秒没拆封的一小包就被塞到了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