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视觉,更先觉察到场景变换的是吴嘉言的听觉。
原本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钢琴声。
吴嘉言出现在音乐教室外的走廊上,从窗户往里看进去,可以看见整齐的桌椅,以及摆放在教室最后的各种乐器。
环绕耳畔的美妙音乐则来源于音乐教室的左前方,讲台的旁边。在吴嘉言模糊的记忆里,那里应该摆放着一台立式钢琴。
但现在,那里也被笼罩在纯粹的黑暗中。
这种纯粹的黑暗吴嘉言已经见过几次了,但这一回的黑暗给吴嘉言的感觉有所不同。
它不像楼梯上的黑暗一般诱人前进,也不像厕所里的黑暗那样不断膨胀。
它只是静静存在于教室的左前方,不断流淌出十分悦耳,却又稍显悲伤的钢琴声。
仿佛受到了这种恬静的氛围的印象,吴嘉言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急着逃离这一切。
这一回,他驻足窗外,静静看着那一片纯粹的黑暗,听着这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
这首钢琴曲并不长,大概也不过两三分钟而已。
最后一个音符从黑暗里传出时,吴嘉言也从音乐教室外的走廊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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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吴嘉言支起胳膊,试图从躺着的姿势坐起来。
起身的姿势才刚刚做到一半,吴嘉言还没完全伸直腰背,但他也不敢把背挺直了。
因为天花板就在距离他的头顶三十厘米不到的位置。
……天花板怎么会这么低?吴嘉言猫着腰观察了一下周围。
借着窗外和走廊的月光,吴嘉言快速确认了他的所在地点。
他现在正在一间六人寝室里,寝室里放了三张上下铺。
而吴嘉言正处于靠近窗户的上铺,床铺上没有床褥也没有被子枕头,他身下只有光秃秃的木板。
“不管怎么说,先下去吧。”吴嘉言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虽然已经决定要下去了,但看着床铺边的铁质垂直爬梯,吴嘉言又犯了难。
在一中读书的大部分学生,都是走读上下学的,吴嘉言也不例外。
等到后来他听说万晏家里出了事,以后要在学校住读,他便好说歹说说服了爸爸妈妈,让他们同意自己和万晏一起在学校里住宿。
初中住宿的时光很快乐,也让吴嘉言提前适应了集体住宿生活,在上大学时还因为有过住宿经历被选为寝室长。
但无论是初中还是大学,有一件事吴嘉言一直没能从住宿中学会。
那就是爬这种垂直爬梯。
吴嘉言初中和大学一直都睡在下铺,几乎没有爬梯子的需求。
有一回他心血来潮,忍着铁质垂直爬梯硌的脚痛爬上了上铺,结果在怎么下去上犯了难。
如果是正对着梯子往下爬,那么就看不见脚下;
如果说背对着梯子往下爬,吴嘉言又觉得手相当别扭。
那一次,在上铺磨蹭半天,被室友们好好嘲笑一通之后,吴嘉言在室友的帮助下用正对梯子的方法爬了下来。
但现在没有舍友了……要不然干脆跳下去吧。
在这个玩笑般的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吴嘉言苦着脸从上铺往下看。
上铺离地其实并不远,但吴嘉言看看铁质垂直爬梯,再看看跳下去的高度,感觉眼前一黑。
……不,是真的眼前一黑。
吴嘉言立刻警觉地往光源处看去,即窗外高悬的月亮。
然后他就看见了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他看见宿舍的窗前,有一张人脸。
……
吴嘉言几乎凝固了。
这里是六人寝。
一中的宿舍一二楼是四人寝,只有三楼是六人寝。
宿舍三楼的窗前,有一张人脸。
这怎么可能?
这真的是一张人脸吗?
吴嘉言努力抑制住极端惊恐的心情,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看清楚窗外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人脸。
如果是,这是谁的脸?
为什么我感觉这张脸这么熟悉?
吴嘉言弯着腰从上铺探出半个身体。
他看得那么仔细,甚至眯起眼睛。
但他越是努力去看,便越是看不清这张脸;越是努力分辨这张脸上的五官,便越是觉得这张面孔模糊不堪。
必须要靠近一点才能看清了。
吴嘉言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握紧了床边的栏杆。
然后他翻身跳下了床。
“没想到,跳下来意外地简单嘛。”
吴嘉言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一个箭步冲到窗前。
当这张脸几乎是以真人比例出现在吴嘉言面前的时候,吴嘉言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他感觉这张脸如此眼熟了。
这张脸没有五官。
这张脸是纯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