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少女开始教导赵佳运开始,两个小时过去了。
事实上,赵佳运学起曲子的速度,比吴嘉言想象的要快很多。
也许是往日的记忆被唤醒了,几乎在一个小时刚过的时候,赵佳运就能勉勉强强地把整首《暗夜乐章》顺下来了。
前景很乐观嘛,吴嘉言想。
但剩下的一个小时里,吴嘉言乐观的心态遭受了重重打击。
首先,少女对赵佳运的弹奏速度、力度和触键方法,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意见。
“强烈、集中与轻快!这三个词你到底是那里不懂?”
即使只有声音从音乐教室里传出,吴嘉言也能在心中看到赵佳运哭丧着脸:“这三个词我都理解,但我的手指做不到啊!”
“我要能样样处理完美,我至于一天到晚被我老妈骂吗?”
类似这样的对话吴嘉言已经听过不下十遍,多到他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所见到的优雅和蔼的谢女士是不是自己的幻想,赵佳运嘴里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才是真实。
但更让吴嘉言感到绝望的是,虽然少女所谓的“速度、力度和触键方法”这些技巧性的东西,吴嘉言听不出来,但他不得不承认,赵佳运的演奏远远不及少女的演奏。
不仅仅是因为少女的演奏更能调动自己的情感,更能让自己沉浸到音乐里去,他甚至觉得,赵佳运弹奏的质感都和少女不一样。
少女的音符更加明亮、清晰、纯净,声音仿佛都更为丰富。
与之相比,赵佳运的演奏就显得沉闷许多。
当然,能够有以上感想,吴嘉言自认为还是有那么一点音乐欣赏天分的。
因为坐在他身边的万晏已经两次三番地向他抱怨,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谱子,弹这么多遍到底有什么用。
吴嘉言只能尽力解释:“是不一样的,赵佳运在技巧上还有一些欠缺。”
“他还需要更多的练习,就让我们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但无论吴嘉言多么好声好气的安抚他,当少女对赵佳运弹奏的感情不够投入提出批评的时候,万晏彻底忍不了了。
他扭过头来,斩钉截铁道:“赵佳运永远不可能弹出完美的《暗夜乐章》。”
“即便他可以,即便他一个音都不弹错,即便他在技巧上做到无可指摘,钢琴游魂也永远有话说。”
“它只要说‘你的感情还不够投入’、‘你的感情没有到位’,就可以永远不承认赵佳运弹出了完美的《暗夜乐章》。”
“而它承诺的‘完成它的执念,之后我们想做任何事都可以’,不过是个空头支票罢了。”
吴嘉言没法反驳。
从逻辑上来说,万晏刚刚所说的一切并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说到底,钢琴演奏是一种很主观的东西,没有硬性的标准。
谁能判断怎样的钢琴演奏才算是完美的钢琴演奏呢?
就在吴嘉言迷茫的时候,万晏松开两人相牵的手,站了起来:“……所以,我决定硬闯进去。”
吴嘉言震惊地抬头望向他,就看见他刚刚还握着自己的手里,握紧了那把纯黑雕花匕首。
“比起等待游魂兑现虚无的承诺,我更愿意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可能!”
吴嘉言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不可能放任你去做会伤害自己的事!”
“除此以外,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在这里坐着干等可不是我的风格。”
“那愚蠢地让自己受伤就是你的风格了?!”
吴嘉言是真的生气了,他感觉自己好多年都没有这么大声说话了。
“我们已经有一个计划了,那就是由赵佳运弹出完美的《暗夜乐章》,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充满耐心的等待。对你来说,按照计划行事很难吗?”
万晏嗤笑一声:“很明显,这个计划行不通,现在是时候随机应变了。”
吴嘉言挺身拦在万晏和音乐教室门之间:“我不会让你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万晏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是拦不住我的。”
两个人盯着彼此的眼睛。
自从重逢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吵架。
但这第一次吵架的程度就非同小可,浓烈的火药味仿佛能在黑暗的走廊上自燃。
突然,赵佳运的大喊声从音乐教室里传来,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别吵了!你们越吵我越容易弹错!”
“我在里面苦哈哈地练着琴呢,手都痛得不行了也没发牢骚抱怨,你俩就在外面坐着,怎么还吵起来了?!”
“这么闲就帮我听听我到底哪里弹得有问题,我早点练好,咱们也能早点从苦海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