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拂晓的光还未刺穿云层照在田埂上,村子里已经升起淡淡炊烟,那是妇人们在整治一家人的早饭。惊蛰近,春耕忙,对于武陵村的大多数村民来说,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时节,非得从早忙到晚不可。
柴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又在高亢的鸡鸣中合上。应见画边走边吃掉昨晚烙的薄饼,已经凉了,但他一个人住,嫌早上开火浪费柴禾。
“应大夫,又去采药啊。”“嗯,雨估计会一直下,得趁这段时间多囤一些。”
村后面有一座无主的山,原本是有主的,可它的主人在几年前被妖怪吃了心,一家人阖府搬得远远的,家业抛了大半,自然顾不上这座偏僻的财产。
正因如此,他才得以上山挖药。这座山无拘无束地长了几十年,除了它曾经的主人偶尔来打猎外几乎无人踏足。万千生灵在此疯长,沐日晞饮朝露,结出无数珍稀硕果,可不就便宜了应见画这些人?
昨晚落了一整夜的雨,一脚一个泥印。他行走在阡陌小路上,心中默想着雨后会冒出哪些草药、城里的生药铺子最近价格几何、隔壁黄大伯的腿伤究竟要怎么治。村里的日子平淡如水,但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师,他依旧有许多生计上的烦恼。
路过田野,三三两两的村民抬起头同他打招呼,热络地称呼他为“应大夫”。甚至有个过分热情的,说他昨天从城里回来的时候看到承端郡王府上的人四处请医师,强烈推荐他也去试试。
“俺都听说哩,只要能治好世子的病,他们给这个数!应大夫你医术这么好,合该去试试。”这是个北方来的汉子,话里还带着浓浓的齐鲁口音。不等应见画出言回绝,他先挨了自己丈人一巴掌。
赵二叔怒目圆瞪,骂道:“有你什么事?地里活干完了就去挑粪!少在这七扯八扯的,丢人现眼!”
汉子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了丈人不快,又没处说理,只好扛着锄头埋头继续干活。
赵二叔赔个不停,应见画摇摇头,表示并没有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他背着竹篓一副要上山的模样,赵二叔连忙道:“应大夫这是要去后山采药?”
应见画点头,看他表情蓦地变了,问:“怎么了?”
赵二叔嘴唇嗫嚅,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低声说:“您也知道,我家就住在后山旁边,有个风吹草动都听得一清二楚。实不相瞒,昨晚的雨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些、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说完,似是回忆起昨晚那怪异的声音,他面上浮现出恐惧之色。
应见画听罢,先朝他道谢,接着又问:“二叔可清楚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
赵二叔稍思片刻,答:“约莫是村西边,靠近虎穴潭的位置。那地方本就玄乎,应大夫你可千万不要靠近啊!”
村民淳朴,应见画谢过他的好意,背着竹篓往回走,却是换了一条路去后山。
虎穴潭他已去过许多次,并没有发现任何怪异之处。武陵村的村民大多目不识丁,除了耕种劳作,在其他方面显得懵懂无知。
不过,在看到比往日更幽深的山林时,他还是从竹篓里拿出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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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母,味甘平,主身皮死肌,中风寒热,如在车船上,除邪气......”*
雨后果然有一批草药生机焕发,争先恐后地从沙土里、石缝中钻出来。应见画卸下竹篓,一边采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背着相应的药性。
待他抬头找寻太阳的方位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虎穴潭边上。
山风穿林而过,树叶沙沙作响,水滴坠入空谷,激起一阵回音。
恍恍惚惚间,有什么东西愈来愈近了。
他想起赵二叔的那些话,将刀握在手里。
霎时,风停了,水停了,他的心跳似乎也停了。
“呃......”应见画猛地转身,锋利的柴刀一劈而下,却挥了个空。
他眼神一凌,紧握着柴刀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忽然,他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道。
三七,止血、散血、定痛,懂得用药,应该是人。
定下一半的心,他循着气味走。这里树木丰茂,必须借助砍刀才能继续前行,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落到这里,还有几成活路。
砍到最后,血腥味扑面而来,直冲鼻腔,饶是闻惯了各种味道的应见画也几欲作呕。他扯下一小片衣摆蒙住口鼻,又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隔着一丈的距离戳了戳地上的人,
说是人,几乎不成人样。身下有长长的血痕,应是察觉到人声攀爬到此,却在找到他前彻底没了力气。
这人浑身是血,四肢都有明显的骨折之处,最要命的是,脖子好像也断了......匆匆扫一眼,应见画在心中飞快得出结论:没救了。
既然救不活,他也不浪费时间。至多回去和村人提一嘴,看有没有人愿意给她埋了。
是的,虽然摔得七零八落,他还是一眼看出她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