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林榆摇摇头,示意越眠不要打断她。
“这些天,我经常梦到鸟群。”
她冷静地说道,脸上带着入梦般的平和:
“我知道我的病变度在升高,我总是能听到外面那些怪鸟的呼号,它们用腐朽破烂的嗓子召唤我,说我是它们的同类,叫我归群。”
“我这才明白,我的异能其实不是悬浮,而是鸟类拟态,但因为能力太弱,所以一直只能短暂浮空。”
有一件事林榆没有说,之所以确定自己的异能是鸟类拟态,主要是因为她的背上已经冒出了两截萎缩的羽翅。
如果她被污染,异能就会强化,在彻底沦为怪物之前,她首先会拥有一双足以支持她飞向高空的翅膀。
这时,攀爬到二楼的污染物扒住了燃烧的露台护栏,摇摇欲坠的栏杆咔嚓断裂,与那只污染物一起砰地砸向地面。
更多的怪物顺着露台爬上来,再没有剩余的时间,林榆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掰开了越眠紧拽着她的手。
“不要难过,小越,我本来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说到底,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才这样做的,我想让你能够把这本诗抄完整地带出去,这比我活着更重要。”
林榆向越眠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循循善诱地最后嘱咐道:
“你可以早点见到你要见的人了,这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多见想见的人、多做想做的事,好吗?”
越眠僵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林榆,酸得快要掉泪。
他不想让林榆赴死,可林榆自己却说不想再活下去,过于复杂的情感与事态超出了越眠向来非黑即白的处事模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摇头还是点头,只有紧紧地抱着怀里厚厚的笔记本。
林榆转身面向露台,无数的怪物正叠罗汉似的爬上来,她走向露台的步伐却没有犹豫。
怪物的利爪抓住了林榆瘦削的脚踝,纯白的裤脚立刻染上尘灰与污血,浊黑吞没素白,自火海中伸出的无数只手将清瘦的女人拉下平台。
瞬间,越眠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被全部抽空,他腿一软,瘫坐在地。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关心的人坠入死地,越眠的生死观念向来单薄,但在这一刻,他无比刻骨地感受到了死亡是多么让人无法承受的东西。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再次恢复流动时,是越眠看见露台下的怪群鼓起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下一秒,一只半人半鸟的硕大怪物从怪海突围,被折断灼烧的羽毛纷然下落,她张开燃着火焰的巨大翅膀,如同逆行的流星,直直向着最高的穹顶冲去——
同一时刻,雾区边缘。
实在精疲力竭的特战队员搭着队友的肩膀,将声音压到最低:
“唉,你说路长官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往回赶,任务时间被生生压缩了半天,我真没想过我一个A级战斗系有一天会因为赶路累成这样!”
队友抬头瞄了一眼最前方开路的那个高大背影,小声提醒道:
“这谁知道,说不定有高层密令呢,你闭嘴吧,早点回驻地也是好事,雾区又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下属的交谈声一字不落地落到了路信洲的耳朵里,他权当没听见。
雾区接收不到任何信号,路信洲也没收到什么高层密令,之所以将执行任务的时间压缩到极限,只是因为他有些糟糕的预感而已。
路信洲总觉得有些烦躁,大脑无法完全集中精神,潜意识一直催着他加快脚步,他揉了揉眉心,看着不远处已经若隐若现的驻地轮廓,决定在离开雾区后即刻联系基地。
周围的雾气逐渐变得稀薄,路信洲拿出通讯器,边往前走边等信号恢复。
象征信号重新连接的符号终于亮起,路信洲下意识转进私人讯息的接收频道,他看似专心地观察着四周有无污染物活动,修长的手指却十分自然熟练地盲点进了某个号码。
目光下移到屏幕,只是看清消息发送的数量和时间,路信洲立刻皱了皱眉。
以往平均每半小时就要向他碎碎念地汇报日程的越眠居然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时间还是在昨天凌晨。
快速读了一遍消息内容,路信洲眉目间的冷色更浓了两分。
C区停水?
理事会在搞什么幺蛾子。
路信洲毫不犹豫地拨通了越眠的号码,没信号。
他还以为是自己在雾区边界信号不稳,再仔细一看,没信号的居然是越眠。
简直邪门,他这个不祥预感百分百成真的本事都快成他的第二异能了。
冷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路信洲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紧张,他将定位仪塞给一旁的副队:
“你来带队。”
没理会副队的惊讶,路信洲直接将加急通讯拨到了核心区总控室:
“路信洲,请求理事会长丁焘接电。”
通话那头语无伦次地说了些您怎么这么快回来、丁会长现在有事之类的废话,路信洲不耐烦地一蹙眉,加重语气冷冷打断:
“军事庭庭长路信洲,以诺亚首席军事长官的身份要求丁焘立刻——”
未说完的句子卡在喉头,路信洲瞳孔猛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基地的穹顶——
C区上方,无数鸟类污染物像是听从了某种召唤,正以鱼死网破的架势反复撞向穹顶,直至血肉模糊,成为抽搐坠地的一滩烂泥。
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
一只硕大的怪鸟从内部薄弱处生生撞破了受损的穹顶,折翼的鸟斜冲向灰黑的云层,浑浊的暴雨从穹顶的缺口倾盆而下,瓢泼般灌进了C区。
嗡地一声,路信洲脑子里那道名为理智的墙瞬间彻底粉碎。
不远处停着前来接应队伍的车辆,路信洲以最快速冲过去,几乎千分之一秒内,引擎呜鸣着被强行催动到最大功率,原地只剩下了一道飞沙走石的残影。
与此同时,紧急状态的最高执行权启动,军事庭所有部属的通讯设备、包括理事大楼的总控室内都响起了路信洲毫不掩饰怒火与杀意的声音:
“军事庭全体听我命令,立刻无条件支援C区,敢抗命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