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开始学校正式停课,考生们都自行在家中复习,冯玥也不例外。差不多隔个一两个钟头,妈妈就会进她房间给送些好吃的。
她的脑子里正在过的某个完整考点又一次被打断,立刻负气合上了政治笔记。
“你别给我送吃的了,我不吃。”
盘中刚洗好的草莓,颗颗饱满,色泽诱人,但用处不大,书桌前的姑娘不仅毫无食欲,甚至连看到食物都会令她恼怒。
冯母好脾气地准备原路返回,却因动作不够迅速,还被女儿给补了一刀。
“你也控制一下吧,最近吃那么多。马上可就要夏天了,等到裙子都穿不上,那时候可不要喊我陪你一块儿减肥。”
这会儿知道真相,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冯玥有着一张极为标准的瓜子脸,身材修长,瘦削,这一切都随了她妈妈。
而开春以来,爱美的冯琳琅却一改之前的穿衣风格,妆也几乎不怎么化了。宽松的外套和裤子,成了她近期的首选。
冯玥本以为是因为家有高三生,妈妈无瑕拾掇自己。现在明白,根源在于她怀孕了。
冯玥不会去责问大人们为什么要向她欺瞒,毕竟意图实在是很好理解。
她的父母在他们那个年代,是为数不多双方都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理解高考对一个孩子的意义,绝对不希望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让她分心。
但冯琳琅已经四十岁了,就算是以她寥寥无几的生育知识来看,高龄产妇的孕程也必然艰难。
冯玥心里的天平,很自然地会倾向同为女性的母亲。
她只是多少会有一些不解。
这些年来,外界明里暗里鼓动冯琳琅要个二胎的声音不绝于耳。当然,呼声最大的肯定是来自乡下的爷爷奶奶那边。
母亲都不为所动,倒不是说她本人的意志力有多么坚决,而是因为父亲的执意抵制。
冯玥上了高中后,对父亲一直以来的“我们只要玥玥一个,玥玥是我们的心肝宝贝”这样的说辞,有了新的认知。
不可否认,冯父是爱她们母女的。从小到大她感受到的父爱,肯定做不了假。
但是,父亲对于事业的重视程度,也是懂事后的冯玥耳濡目染得到的。
她成长的那十几年里,国家的生育政策尚未发生改变,尤其是对体制内的职工管得更加严格。违规者轻则降职降薪,重则连铁饭碗都保不住。
像冯父那样历经千辛万苦考出农门,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单凭自己的努力才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的青年,不敢也不可能动摇立身的根本。
冯玥没有认真想过,父亲的选择更多地是爱她还是爱自己。说不定后者的比重更大,也未曾可知。
但既然都坚持了这么多年,又何苦在她快成年的时候才决定改变?妈妈已经不那么年轻,要是早几年怀二胎,岂不是比现在要安全地多?
想到这些,冯玥心里多少有些埋怨自己的亲爹。
“所以呢?”冯琳琅的质问在继续。
“玥玥下午刚考完最后一门,你就连一个晚上也不愿意多呆了是吗?”
显然,目前的争吵由她而生。
冯玥不再打算门外偷听,加快了开锁的进度。
与此同时,冯父的反击,一字一句,经过毫无阻拦的空气传播,飘荡到了玄关处。
“冯琳琅,你少无理取闹。现在是我儿子发高烧,我必须得赶回去,这是正经事。”
顿了片刻,又补充道。
“不劳你帮我找借口,晚上我会给玥玥打电话解释。我的女儿懂事得很,你不用在这儿无事生非。”
玄关的屏风设计,很好地隐藏了冯玥的身形。
客厅内的两个大人,多少都有些情绪激动,谁也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女儿此刻已经和他们共处一室。
本打算一进屋就要站在妈妈阵营,和她一块儿声讨爸爸的冯玥,被刚刚听到的一切给惊骇到了。
爸爸到底在说什么?他哪来的儿子?
然而,这荒谬的世界还没结束。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冯父语带不善,讽刺前妻的意味很明显,“眼看着就要显怀了,你觉得还能瞒得住玥玥吗?她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冯玥的脑子一时间处理不了这么多可怕的信息,疼得快要裂开。而唯一的解药就是出声制止。
“爸爸,”姑娘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被父母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