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羡仙人长生万万年,不见岁月空度惹人愁。
初冬的雪罩着青峰山,大地裹上银装,山间的兔儿焦急地搬运着果子。
青峰山难有这般雪,只是今年冬天格外冷些。不过一瞬,扶桑花大面积盛开,精灵们皆停下脚步,欣赏这难得的盛景。
时隔数百年,少年天神再次坠落人间,为天地增添这一抹靓色。
咪咪急切地舔舐着少年冰凉的脸颊,少年长睫轻轻一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一女孩,不过八九岁模样,似人非人,似狸非狸,在自己耳边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原是咪咪情急之下化为人形,许是着实悟性不高,变化功夫又不到家,又不通人语,只喵喵地叫着。见少年无甚反应,扭头往溪边取水,将尚未结冰的溪水用树叶舀起,待她返回,少年却已再度昏睡。
溪水顺着少年脸颊而下,清雪映出的光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他似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得如石块一般。随着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也逐渐进入梦乡。
‖ 青峰山
少年俊秀的容颜清晰地映在道人瞳中,无限的狂喜将他笼罩,清虚道德真君紧紧握住徒儿的手,见他抖得厉害,又急忙松了力道,轻哼着天化儿时的歌谣,以安抚他的情绪。
“喵~喵~”
咪咪焦急地叫了两声,用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少年的手背。不知是否感受到师尊的痛楚,少年脸颊落下两行清泪,落在真君手中。
“不哭。”
真君拭去少年的泪,心下愈加疼了起来。地火之神自扶桑而生,生而无泪,纯而至真。凡尘一世,那颗纯净的心有了牵绊,识得世间爱恨憎欲,却令他痛苦至此。
一连几日,雪愈发大了,百姓闭门不出,白云童儿寻不到裘衣,往楚地剥了几只虎皮作袄。
“可有肉食?”
真君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天化幼时体弱,到底不忍他绝了荤食,只唠叨几句便罢了,倒养出天化挑嘴的毛病来。如今赤鹄现世,天下大寒,虎肉虽无甚营养,却也好过没有,却不知天化的身子捱不捱得住。
白云童儿轻轻擦拭着少年的手心,望着那张稚气未脱的容颜,记忆中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的小小童儿撞入脑海,令他不禁心生酸涩。
“小师兄,你长大了,却也……长不大了。”
青峰山的灵药养着,天化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白云童儿进洞送药,便见那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咪咪,你变错啦,人类没有你这样的小猫耳朵。”
“喵~喵~”
炳灵眨了眨眼睛,盯着咪咪圆润的脸蛋看了许久,道:“你变成人类女孩子是不是就不能叫你咪咪啦?我给你换个名字好不好?”
少年低下脑袋,仔细思索起来,过了良久才道:“雪落霜花花未语,雪似银粟,我唤你银语可好?”
猛听炳灵咳嗽几声,白云童儿这才回神,忙端上药碗,替他披上衣服。只当他撞进少年清澈如水的眼眸,总觉得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愁绪。
“师兄有心事吗?”
天化的心思向来是藏不住的,听得白云发问,闷闷地捏着手指,道:“我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不曾想过,君父……不要我。”
眼泪大颗落下,银语喵呜喵呜地晃了晃他的袖子,小胖手手忙脚乱地擦拭着他的眼泪。白云童儿也是一愣,武成王为天化付出了多少血泪他岂不知?只是事情来龙去脉他一无所知,只能握住炳灵微凉的手,予他几分宽慰。
“若这世间仅有一人爱你,那定是你君父。青峰山,永远是你的家。”
少年抬起头来,眼中盈着几分水雾。白云笑道:“你小小年纪,哪思得这些愁苦?忧虑伤身,师尊若是看见,该心疼了。”
白云童儿轻车熟路地哄睡了他,见他腕上银镯光华璀璨,无奈地摇了摇头。
雪渐渐停了,炳灵不曾将与银语的承诺抛之脑后,带她下山挑选人类女孩的漂亮裙子。在白云童儿的不懈教导下,银语也学会几句人语,倒也不至于开口便是喵喵乱叫。
‖ 郧城
如今乱世风雨,又逢寒灾,百姓食不裹腹,很快发生流民动乱。炳灵与银语被困于城中。似乎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冲他们扑了过来,欲扒下他们的衣物。推搡之间,炳灵手中灵力迸出,将众人击退。
炳灵愣了一瞬,只因他神力已被完全剥离,如今他已是凡人之身,断是使不出这灵力的。原是清虚道德真君趁他昏迷之时,将半数修为注入他体内,免他寒疾之苦。
炳灵将身上所剩不多的海贝赠予动乱的百姓,借其争抢之际,带银语出城。
炳灵将灵气聚于丹田,将真君一身修为尽数剥离。灵力尽失,剧烈的痛楚与刺骨的寒意逼得他吐出一口鲜血,很快便没了意识。
醒来时,已身处一处医馆。
少年女郎一身轻罗,与这漫天的寒意格格不入。待看清她的容颜,炳灵忙抽出短锋,冲她刺去。白玉般的面庞挂上一道血痕,却更觉动人。女郎抽去短锋,炳灵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你救我干什么?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放过你!”
女郎轻轻一笑:“放过我?现在连刀都拿不稳的你?”
似是觉得少年气鼓鼓模样煞是可爱,女郎抚平他的眉,道:“莫动气,对身体不好。”
许是觉得女郎眼中关切不似作假,炳灵这才发现她虽似极了虞渊赤鹄,却也不尽相同,眼中戒备渐渐散去,任由她为自己探脉。
“离家出走可不是好孩子,你的身体也受不住连续两次剥离神力。”
“你会死的。”
“我不会死。”
少年声音又坚定几分,道:“在擒回赤鹄之前,我不会死。”
见他倔强模样,女郎也不再多言,道:“我去寻几件重裘,你等我。我叫向微,众生微弱的微。”
‖ 青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