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别扔。”陆清洛到底不是真的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对每一份食物都视若珍宝,“这馒头正好用来做琼酥叶。”
“琼酥叶?”雨霏一愣,眨巴眨巴眼睛。
陆清洛这才想起平日饭点时雨霏都不跟去美食铺,而是在陆宅中盘算、打点着家仆一批一批不着痕迹地前去美食铺当托,从未见过她和小家伙们把寻常食材化为精致巧妙地吃食。
“我来给你露一手。”陆清洛撸起袖子就冲白面馒头奔去,麻利爽快的姿态看的雨霏头皮发麻,但也毫无办法——这位公主自从来到宜和城后像是完全把过去十几年学的森严规矩抛之脑后。
陆清洛先将馒头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裹上蜂蜜、涂上油,靠着雨霏方燃起的柴火旁烤,待切面微微泛了黄,就将其置于一旁冷却,不多久一盘松脆甘美的琼酥叶就制好了。
“裹上面包糠,放到油里炸,隔壁小孩吃到的都哭啦……”
雨霏听到陆清洛轻声念叨着什么,又听不真切,问:“公主方才说什么?”
陆清洛摇头笑笑,拈起一片琼酥叶塞进雨霏的嘴中:“我方才念的是杨诚斋的诗,‘削成琼叶片,嚼作雪花声’,形容的就是这道家常菜,你吃吃是不是?”
“咔擦、咔擦”果真清脆无比,尽管脑袋里全是“雪花声”,口中溢满香甜,雨霏也清楚的记得公主方才咕哝的一句并非此诗。
她到底说的什么,又在想什么呢?
雨霏偏头看陆清洛,陆清洛斜斜依着门槛,抬头出神地凝望着天边一轮白玉盘,给雨霏留下一个流畅的侧脸线条。清辉映照在她脸上,温柔抚过饱满的额头、俏丽的鼻尖与不点而红的唇,平日里神采奕奕微微上扬的眼尾此刻在她沉思时微微垂下,这般看去竟有些落寞。
他们的小公主长得标志,性子又极好,若是留在长安城,不用天家下令自有无数豪门贵胄前来追求,跪着请赐婚的。她为何偏偏要跑到这旮旯地受苦,又是被学生家长刁难,又是日日为学生的课业劳神苦思,最近接连好些天饭都没好好吃上几口。这也没有什么适龄的好小伙给公主……
夜深人静,很多喧嚣白日中来不及想的心思会冒出,话会从嘴中冒出。
“公主,你有想过以后吗?”
“啊?”陆清洛被她充满哲思与忧虑的问题问住,疑惑地偏头看向她。
“这些学生,是单单开个蒙,还是……”
“他们愿走多远的路,我就愿多强的风送他们一程。如若是……”想到什么,陆清洛低低地笑开,“出了个状元郎,唉,这太难了,不若就探花郎吧!学馆里谭容淸从小天资聪颖、勤学苦练,又长得唇红齿白、杏眼桃腮,指不定可以呢。”
雨霏无情地打断她:“那是六岁小儿,公主可在这旮旯地儿找到什么其他五官端正、正当年的男儿不曾?”
见陆清洛好似真的垂眸在思考,雨霏急道:“公主不会真的动了在此地扎根的心思吧?天家怎可能舍得留公主在此地,也绝不会准许公主与寻常百姓……总归要回长安议事的,不见长安,打听不到宦海沉浮如何、天下局势如何,人生大事便一直悬着,若是在长安还可自己多留意留意。公主今年二九,早该为人生大事多打算打算。”
陆清洛听着听着,眉头忽而舒展、忽而蹙起,沉吟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人生也未必就这一件事巴着指望了。就算之后我孤身一人,仍傍着皇家,怎样落魄不到哪儿去。可是这宜和城的小儿,若我不来,当中有些家境差些的或是父母没那个心的,怕是字都不识,这岂不是叫明珠蒙尘?”
不等雨霏再开口,陆清洛站直活络活络肩膀,将盘子搁回桌上就往房间走去:“我也倦了,先歇息罢。也无须多担忧,明日、明月、明年都像过去一般一天天的正常过就行了。”
雨霏也只好不再劝说,跟着过去伺候。
主仆二人此时不知,明日将发生的事,将使所谓的“像往常一样正常过”的日子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