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带着妖兽的兵将们,仍旧一无所获。
皇宫朱门外,帆布青帐中,李渊身着铁甲,抚摸着他的轩辕剑。一个轻甲战士奔入帐中,躬身道:“王爷,皇上不在宫中!”
李渊脸色一变:“都找遍了吗?”
“每个殿阁都已搜遍,连后厨和洗衣房这些地方也……”
李渊眼珠一转,皱眉道:“中计了!”
他旋即操起轩辕剑出帐上马,对轻甲战士道:“所有人马立刻撤退!速度快!”话音未落,马蹄已向着襄政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那轻甲战士抬起头,钢盔下一双深渊般的蓝眸,狭长的瞳孔映着幽幽月色,却不是乌缇娜是谁!
李渊做梦也没想到,水里的鱼儿不仅能看见饵上的尖钩,还绕过鱼饵,造出了一个漩涡。
乌缇娜回到宫中,迎面碰上正要出宫门的主将。主将问道:“王爷怎么吩咐?是否要撤退?”
“不。”乌缇娜道:“王爷命我们原地待命。”
李渊赶到王府,那里已是火光冲天。
李渊发兵闯宫时,给府上留下的兵卒虽够看家护院之用,但皇城中的禁卫军,却几乎倾巢而出,是以皇宫守备薄弱,轻而易举便遭攻陷。可李鲜不在宫中,皇宫沦陷,于他何碍?但柳氏却仍留在襄政王府等待他的夫君!李渊始终做不到像李鲜那样,拿后宫妇人性命去作盾牌,去迷惑敌人。
李鲜坐拥天下的女人,而李渊此生只此一人,世人皆知。
李渊咬牙道:“李鲜!我绝不与你同道!”他勒紧缰绳,战马嘶鸣破风,冲进王府大门。
而他一进门,立刻又勒马停步。眼前的景象是他毕生未见。
王府之中,宫中群妖各显身手。狮妖纵火,楼阁烈焰熊熊;鹰兽招雷,屋瓦围墙尽碎;鱼精引水,巨浪奔袭梁柱。重重楼阁,在火影电光水声中,接连坍塌。
“夫人——!”他策马狂奔,发疯地嘶喊,跑过一座座早已辨认不出模样的亭台楼阁,脑中唯有柳氏在这些地方曾经逗留的身影,从青丝,至白发。
突然马儿惊吁停蹄,他失去控制,堕马而坠,尚未从地上爬起,他便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一转头,一座尸山就横亘在眼前。
李渊认得这尸山中的大部分面孔,都是他府上的卫兵和侍从,他们层层堆叠,不觉竟高过墙垣。
他这才发现府上已无人声。原来那些妖兽不是在进攻,而是在收尾。
一种直抵灵魂的恐惧自他心底油然而生,驱使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攀上尸山,疯狂地搬开一具具死尸,尸血濡湿了他的战甲,仿如浴血。慢慢地,他晕眩,气短,不得不停下手,无奈地望着脚下的死人堆。他从未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老了。经年奔波于战场和权谋之间,他从未留心过岁月的流逝,直到现在,直到他连找到自己爱人的尸体都深感乏力时,他才意识到,时间的残酷从未放过任何人。
人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心中有数,平静地转过一张血痕斑驳的脸,望着尸山下包围了他的禁卫军,和他们手中指向他的□□。
忽然,□□手的包围圈分开一个口子,走进一个人影,李渊枯死的心底立刻重燃生机——“夫人!”
柳氏被两个禁卫军押着,无言地望向尸山顶的李渊,两行清泪滑落她皱纹丛生的脸,李渊却从她的泪光中看到了她少女时的模样。柳氏的岁月,唯独在他心底,从未流逝过。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从马上下来,走进包围的人群中。
李渊目光如剑,刺向来人——那正是向他报告宫中一无所获的轻甲士兵。
“你这叛徒!”李渊狠狠道。
“我从未做过叛徒。”乌缇娜平静道:“在下墨澜,本就是陛下的人。”
李渊恍然:“原来是你......都是你......”他面露哀色,叹道:“有你作梗,我的那些部下,只怕凶多吉少。”
“我没有传达王爷的命令,所以他们被回宫的妖兽和禁卫军围剿了。”乌缇娜道。
李渊颤抖着,良久吐出一句话:“我要见陛下!”
李鲜已回到宫中。破败的清政殿前,他坐在布满刀痕却坚固如旧的龙椅上,望着大殿下戴着手脚镣的李渊和柳氏。
“婶母,许久未见。”李鲜看着柳氏:“当年苗疆柳氏一族选择了皇叔,传授蛊虫的操纵之法,以致宫中的妖兽无法操纵,几近失控。”
柳氏冷笑道:“陛下聪明绝顶,纵是没有蛊虫,不是也成功操纵妖兽了吗。”
李鲜身旁的内侍严无极冷汗淋漓,严无极身边,乌缇娜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李鲜道:“先帝传位于朕,朕便是大安唯一的君主。即使如此,你一族也从未想过效忠天子。反助兴叛逆。”
柳氏抬头道:“我族族人不是早已被陛下罗织各种罪名灭门了吗?如此还不解恨?”
李鲜怒道:“朕杀你族人,乃是替天行道,你却以为朕心胸狭隘!”
“皇上!”李渊抢在柳氏之前,大声道:“逆谋反叛,皆为臣一人所为!与贱内无关!她不过一介妇人,只知桑织之事!她与臣联姻,已违父母之命,成婚之后便与柳氏一族断了关系!”
柳氏竟喝道:“我生为柳氏族人,死为柳氏之鬼!王爷!你我明媒嫁娶,岂是苟且之辈?!”
李渊从未见过柳氏这样嘶吼的样子,她永远都是温婉娴静,小步走路小声说话的大家闺秀。
他不敢看她,闭眼攥拳,咬牙道:“柳氏雅泱!悍妒无常,逆德犯上,吾不愿与尔结百年怨偶!今时今日,将尔休去!”
这话说得连乌缇娜都吃了一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二人此时此地还在争吵这些无谓之事,究竟是为何。
柳氏听完李渊的话,只觉眼前一黑,胸中哀愤喷勃而出,化作利刃一刀刀扎穿魂魄。她崩溃恸哭:“相公——!”除了这两个字,她再说不出任何话。
李渊含泪望向李鲜,道:“臣既已休妻,臣的一切俱与柳氏无关!”
“没有用的......”乌缇娜心中暗叹,眼光投向脸色冷硬的李鲜,他笑看着这一切,就像看着瓮中的蛐蛐儿,但那笑容没有浅薄的轻蔑,却有一种残酷的杀意,交错着帝王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