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方要动身去追,却被天元定住。
“陛下?!”
“你认为,她会让你追上吗?”
沐风失魂地立着。
乌缇娜走了,留下对神界的威胁,头也不回地重新奔赴复仇之路。
看着又回到起点的一切,沐风只觉疲惫不堪。“神君,微臣不解。自始至终,微臣究竟救了她什么......?”
才被乌缇娜威胁过的神君,却不曾恼怒,他走向双目无神的沐风,轻声道:“孩子,若连你都救不了她,那么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被救赎的人。心有所系从来不是错,但是沐风,你是时候放下了……”
人间烟雨如常。又是春天,淅淅沥沥的春雨在大安朝晖烈城中泼洒出湿润的凉意,和满城的绿茵。
神界一天,人间一年。乌缇娜再踏足晖烈城,已是三年之后。
雷鸣阵阵,雨渐汹涌。她立在泼天的雨中,头顶霹雳电光。
李鲜从清政殿汉白玉石阶的螭陛上滚落下来,他想抓住螭陛上的龙尾停止下滑,湿透的浮雕却光滑异常,不给他任何机会,任他滑落乌缇娜脚下。
“你是......”他挣扎着站起,努力辨认眼前一身靛青的女人是谁。
“你是谁?”他终是分辨不出。
“那时候,她是唯一信我的人。”乌缇娜收了向清政殿施法的手,藐视着眼前的一朝之君,“你杀了她......”
“你说的是谁?”
“伽美洛。也就是你的红昭仪。”
李鲜恍然!终于将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和三年前那个被他全国通缉的臣子,联系在了一起。
“莫天遥!你是莫天遥!!!你怎么会是个女人?!你和那妖女是什么关系......”李鲜手指着她,从沙哑的嗓子里发出一个又一个疑问。
乌缇娜一把捉住他的手腕,逼近他,用一双深蓝色的兽瞳望穿他的双眼。
李鲜立刻觉得寒冷刺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灵魂深处浮上来。
“她不是妖,她是魔。我是她的同类。我不叫莫天遥,我叫乌缇娜。”乌缇娜的手松开李鲜的手腕,转而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缓缓提起。
“来人......来人......”李鲜拼命拍打着她的胳膊,却是蚍蜉撼树,她的胳膊和手都像钢筋铁骨铸就,纹丝不动。
此时他才注意到,她身后二尺外,箭支散落了满广场。禁卫军像木头一样,被定身在远处,手中还拉着弓,保持着奔跑而来的姿势……
“我不杀不需要杀掉的人,所以他们能活。我只想杀了你,所以你必死无疑。”乌缇娜仍提着李鲜,却不是要掐死他。她的另一只手像利刃一样破开李鲜的层层华服,直至陷入他的胸膛,在他清醒的惨叫声中,连筋带肉扯出一颗血淋淋的,跳动的心脏。
她托起那颗心脏,让李鲜在失去意识前,看着它在跳动中被捏爆......
此刻的李鲜,终于知道他只是这人间的帝王,仅此而已。在人间以外,他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及尘埃一缕,他这个尊贵无极的人,也不过他人鼓掌之中的虫孓罢了。此刻万事休矣,他倒在瓢泼的雨中,看着自己那已成烂泥的心脏,被弃于地上,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乌缇娜转身走过开阔的殿前广场,向着宫门外走去。随着她将宫门关闭,将皇宫中人定住的的法术同时解除,一个王朝覆灭的声音,就在这紧闭的朱门后响起。
朱门外的通道里没有雨,乌缇娜止步于此,通道的尽头,一个人在等她——小萤!
“师父......”她噙了满眼的泪。等了三年,她终于等来了活着的乌缇娜。
乌缇娜笑道:“三年的时间,你进步不小。我一到人间,你就感知到了。”
小萤奔过去,一把抱住乌缇娜。她的个头只到乌缇娜腰间,就环住了她的腰,哭得不能自已。三年来的恐惧和担忧,都倾泻在这一刻。
乌缇娜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要走了,小萤......”
她怔怔地抬头。
她在神界经历了什么、如何下得凡间来、为何来到皇宫中......小萤满肚子的疑问,被乌缇娜的这句话堵在心里。
“你要去哪儿?”她带着哭腔问道。
“去做我原本就该完成的事。”乌缇娜松开小萤的手,蹲下与她平视,道:“我要走了。此去,再无相见之日。从前是我替你消除恐惧,从现在开始,你要自己消除对这人间的恐惧。小萤,你一日是我的部下,便终生都是我的部下。作为我的部下,你已经足够强大,人间的一切风雨于你而言不在话下。所以,你不必害怕。当初你是怎么鼓起勇气从魂魔手中保护我的,今后,就如何保护你自己,和你想要保护的人。我曾想将你变回凡人,让你和心上人在一处。如今我不会了。满身法力比满心情爱重要得多。即使与人间格格不入,你也要用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人间本没有固定的样子,你的样子,也是它的一部分。”
这长长的一段话,说得小萤无暇他顾,只想记下她口中的每一个字,仿佛那是她最后的遗言。
乌缇娜站起身,默念:“宁波......”
宁波枪凭空出现,绽放华彩之光,照亮了昏暗的通道。魇山冰髓迸发出夺目的蓝光,寒气锐利,不减当年。
乌缇娜抚摸着凉滑的枪\身,“许久不见,宁波。”语落,她催动魇山冰髓之力,一块拇指大小的冰石从冰髓中分离出来。形状与魇山冰髓无异。
她拔下一根头发变成细绳,固定在冰石上,悬挂到小萤胸前。
“这块凛霜冰是以魇山冰髓之力凝就,力量更胜我平日御敌所用。有它在,三界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融化你的躯体。但它的作用不止于此,一切,靠你自己修炼了。”
“师父……师父……”千万句挽留的话拥挤在小萤的心头出不来,唯余泪千行。
乌缇娜后退一步,在周身蓝光中,变成蓝发白战袍的魔族模样,额心水纹印重见天日,银光桀然。
“你要永远记住,你是我乌缇娜的部下!”
留下这句话,乌缇娜随蓝光消失无踪。她的声音还在宫门外回荡,久久不散,一如小萤郁结的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