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令再一次进入雾津山。
林间灌木比上次更高更密,他只手捂着口鼻,拨开眼前凌乱交错的枝条,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动。
空气中弥漫着烂木头的腐朽气味,丝丝缕缕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蒙头罩住。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两耳轰鸣,他只能分辨出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一点一点,由急促渐渐虚弱。
枝条柔韧,从他脱力的指间穿过,又轻轻环绕在腕骨,不多时,谈令的两条手臂已被手指粗细的藤蔓密密覆盖,越束越紧。
低处氧气稀薄,谈令腿脚失力,软软地瘫倒在厚绒毯一样的地面。
鼻息里木头的味道更浓郁了,挤压着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氧气,胸腔的起伏近乎消失。
谈令的喉间仿佛挤压着厚重铅块,黏膜被割破,涌出一股腥甜。
视野里出现一条手腕粗的藤蔓,紫绿色,蒙着浅浅的水光,幽灵一样触碰到谈令的面颊。
他阖上眼皮侧脸试图避开,藤蔓的动作有片刻凝滞,而后压着他的嘴唇,贴着耳后皮肤探入衣物,粗糙冰凉的触感令人浑身战栗。
谈令挣扎着反弓身体,藤蔓趁机紧紧缠绕在细韧腰间,凉意往皮肉骨头里钻。
下一瞬,身体一轻,他被猛然扯离灌木丛。
过于真实的梦境被外力搅散,胸腔开始剧烈起伏。
谈令艰难睁开眼,看到了离他不过几寸的荆雾,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映着他苍白的脸。
“做噩梦了?”见他醒来,荆雾站直身体,随手扣住那只胡乱甩来的手掌,问道。
谈令下意识抓紧他的手,顺着那股力道坐起身,眼里满是惊惶。
直到确定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后,才骤然松一口气。
荆雾还在等他的答案,谈令动了动手指,从他灼热的掌心中汲取安全感,开口时声音低哑:“嗯,是噩梦。”
他轻咳两声,眼神没怎么对焦,鼻息急促,四肢也残留着被束缚感。
太真实了。
“梦到什么了?”荆雾任由他动作,从沙发上捞起谈令刚抱着的东西,递过去。
谈令的大脑尚不清醒,给什么接什么,“梦到了,一根藤蔓,”
荆雾眉间拢起,问道:“像你手里这样的藤蔓?”
什么手里?
谈令僵着脸,视线下移,看到了手里的绿色抱枕。
“嘭!”
抱枕被猛地扔出,闷闷地砸在落地窗玻璃上,落到地面时还滚了半圈。
谈令颤抖着手,后背紧贴在沙发角落,眼眶瞬间红了一片。
原来是藤蔓。
荆雾的视线从谈令眼角的那滴泪掠过,缓慢移动到他身后,漆黑瞳孔定在一处。
被扔出的抱枕还躺在地板上,身体在细微摆动。
-
客厅光线明亮,片刻后,谈令总算从噩梦的影响中抽离。
抱枕被荆雾捡起来,拍净浮灰,重新送回到它主人的双臂间。
谈令摸摸鼻子,揉捏着手里柔软的布料,心情有些复杂。
抱枕是他特地嘱咐周重寄来的,绿色的章鱼触角形状,有种新鲜木头的清香。
他已经用了很多年,边缘磨损严重,但一直舍不得换。
据他爸妈说,这是他某天从学校里带回来的,但谈令自己根本就没有印象,记忆里也搜寻不到。
今天的梦境过于诡异,还不小心误伤到了它,谈令举着抱枕冥思苦想半分钟,也没看出它和梦里那根丑丑的藤蔓有任何相似。
所以刚才那股诡异的既视感,一定还是梦境的影响。
谈令捂着心脏重新躺下,把抱枕压在肚子上,扭头问坐在另一边的荆雾,“我们吃过午饭了吗?”
荆雾点头,“两个小时前就吃过了。”
谈令翻了个身,摸过一旁的手机,的确已经是睡午觉的时间了,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吃过饭,肚子也空空的。
“衣服呢,给你买了吗?”他托着脸看过去,询问更重要的事。
荆雾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静静地和他对视,“买了,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全都买了。”
吃完午饭他就被谈令摁着头坐下,硬是挑了几十分钟的衣服,期间还被多次怀疑了审美。
总算结束后,谈令抱着抱枕进入休息区,他才得空起身去厨房收拾。
整理完出来,本来是想起某件需要告知谈令的正事,却看到了他深陷噩梦时的挣扎。
想到藤蔓,荆雾垂在身侧的手指轻敲,眼神也暗了下来。
谈令没注意他的表情变化,正抱着手机和总算出现的周重聊天。
一句话还没打完,他的语音电话就打来了。
谈令偏头看了眼荆雾,在他看过来时点点手机,然后才接通。
“打赢了吗?”
周重嘿嘿两声,“当然!就他那种人,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打趴下。”
“打得不错。”谈令哼笑,“你今天早上怎么起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