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就拉着她的手开始跑起来。
奔跑起来的小孩子是最没有负担的。
她们的呼吸声很急促,简随觉得自己的心跳快的像在打鼓。
跑起来的时候人只能听到风声,简随的耳畔终于是听不到那些噪声了。
林霁带着她跑到了二中的小卖部里。
她买了三支“大头爷”冰激凌,大大的头上裹了一层巧克力脆皮,香芋的味道非常浓郁,外皮上的蛋筒脆脆的。
简随略有些不知所措。
林霁给了她两支,自己留了一支。
她的手因为刚刚摸过冰激凌,带着一丝凉意。
简随猝不及防间,那只微凉柔软的小手就抚上她的眼角,替她擦去残留的泪痕。
这种感觉有点像呵护,又像是简随之前一直很想要的一个靠谱姐姐的样子。
简随被她冰的瑟缩了一下,但是却没有躲开。
林霁扬着笑,天真无邪,“你别哭啊,要是很不开心,就吃一根冰激凌,一根冰激凌不行的话还可以再吃一根。”
简随郁闷地鼓起脸颊:“我没哭。”
再怎么手足无措,撕心裂肺,怒火冲天,也不能对着外人。
把握分寸这一点,她很早就明白了。
简随解释道:“我真的没哭,就是太阳太大了。”
甜食真的很治愈人,尤其是对小孩子来说毫无抵抗力的雪糕。
林霁跟她一块儿啃着冰激凌。
冰冰的,软软的口感在口腔内炸开。
简随认真道:“你放心,我明天也请你吃冰激凌。”
林霁随意的点了点头,“好呀。”
简随感觉她一看就是没放在心上。
简随再次强调:“我真的会请客的。”
就如钱钟书先生所言,借书的学问是很大的,请客也是一门大学问。
你来我往间,缘分就会越来越深。
要是她们明天还能一起吃冰激凌就好了,这样有目标有期待的明天,对小孩子来说是充满了盼头的。
只可惜简随并没有机会实践自己的承诺。
毕竟某位哲学大师说过,人生就是由一场又一场的遗憾交织而成的。
简随跟林霁一起回家的时候,简青明正巧要出门。
瞥见林霁和简随牵着手时,他的脸色很明显的僵了下来。
那一瞬间,简随的直觉让她松开了手。
一旁的林霁以为是因为她要回家了的缘故,她略微失落的放弃了邀请简随进屋一起玩的想法。
她毫不知情,甚至很礼貌的地喊了简青明一声。
然后又调皮的朝着简随眨了眨眼:“岁岁,明天再见了。”
“好的。”简随对她笑了笑,算是回应。
简青明手里的那一沓试卷被他握的很紧,只差一点儿,那根孤零零的订书针就要支撑不住地散架了。
简青明撑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来:“岁岁怎么只跟林霁玩?没有去找别的男孩子一起玩吗?”
这话一说出口,简青明就愣住了。
可那根刺已经被人扎进去了,它的位置太深了,一时半会儿是取不出来的。
以至于简青明只要一感受到什么异动,就会觉得那是伤口在疼。
他摆脱不了,一挣扎就是伤人伤己。
简随摇了摇头,“我喜欢跟林霁一起玩,不想去找别人。”
童言无忌——那是最暴露内心的,可也是最扎人的。
简青明心底“咯噔”一声,那根绷的紧紧的弦,突然就断了。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没有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只是一瞬间,那一瞬间里他就这样被牢牢地压倒在地。
那沓雪白的卷子就这样散落在地上,七零八落。
简随手忙脚乱的帮忙去捡。
只是纸片太脆弱,地面太粗糙,那些牢牢粘在地上的,她指甲一用力,就会刮出一大片难以修复的缺口。
简青明仍旧强颜欢笑。
简随很敏感的看出来了。
毕竟她从小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
后来有一天,简随无意间翻到了梁简文帝萧纲的一首《娈童》诗,诗文结尾有一句“定使燕姬妒,弥令郑女嗟。”绝代才子,薄命皇帝,总是令人叹惋。
简随忍不住上网搜了搜萧纲的生平事迹,却看到后人评价他昏庸残暴,荒淫无度,导致南梁政局混乱,最终咎由自取,身死人手,甚至有人将他与刘昱陈叔宝等人并列入南北朝十大昏君的行列。
自古以来断袖分桃而善始善终者,寥寥无几。
小众之癖,难登大雅之堂。
执迷不悟者,为世所不容。
后人为全颜面,寥寥几笔,巧言偏辞,“同志”们的事迹就被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看到这里,不知为何,简随这个“嫌疑犯”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她听凭众人在她身上画地为牢,偶尔她还会亲手把这具枷锁压的更重一些。
没有压舱的石头,容易翻船 ,可是重量超过船身排水量以后,也容易沉船。
童年时的厌恶深入骨髓,简随将自己活成了众人最意想不到的样子。
她是大家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她温和有礼,为人处世方面,她甩同龄人一大截,成绩方面,她的学习成绩优异到令人瞩目的地步。
日子是会随时间变好的,她连带着简青明一起变成了让人艳羡的存在。
光环会遮盖住伤痕,除了经常会不自觉避开朋友的一些亲密动作外,简随已经想不到自己还有哪些要改进的地方了。
她已经初步证明了,她绝不会变成第二个施晓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