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风怔了怔，抬眼望向百里辰，却见对方微眯了眼望向远处隐隐绰绰的灯火，她只觉得这个安南世子与以往她所认识的不太一样，可又谈不上哪里不一样。

“……那依世子所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百里辰收回视线，眼皮半搭着，继续往太仪宫里走去，“且说服陛下不出兵，剩下的也只能见机行事。”

东边天灰蒙蒙的，只微微泛白，注定又是一个阴天。

授九在前院练剑，周围杀机四伏，那阵仗不知道还以为要拿人来血祭。

重彧就着一院花草坐在后院里，石凳子几乎被他预捂热了个遍，他才安安稳稳地坐住了握着一方锦缎擦拭着出锋的剑身，牙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响着。

燕卯托着一个漆盘出来，屁股刚坐下就站了起来换了个位置又坐下，接着又起来，面色不好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没好气地道：“什么毛病？你当自己是火炉子？”

他将漆盘里的药碗端了出来，搁在重彧面前，又摊开了银针。重彧看着那剑身上能倒映出自己的脸来了这才满意地放下，端起了碗一饮而尽。

他苦着个脸，嘀咕道：“我现在不就是个火炉子么……苦是真苦……”

燕卯捻着银针往他指尖和耳朵上各扎了一下，立刻有红黑色的血珠冒了出来，被他用手绢抹去，又冒出后又抹去，直到冒出的是鲜红色的血。

燕卯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问道：“若是让九公子知道了，你怎么办？”

重彧搓捻了指尖，更加漫不经心地道：“什么叫我怎么办？说的跟你没事人一样。”

燕卯语塞，“……那还真是托你的福。”

一道月白的身影踏过门槛，重彧立刻身子一歪，单手杵在桌面上支着头，气力不足地问道：“燕大夫，我这病真的没救了么？”

燕卯：“……”这反应力可以啊……

授九卸去了护臂，依旧广袖逶迤，手却还是反握着横刀负在身后的，他一脸冷淡地站在重彧身后，道：“请平小王爷的安。”

重彧愕然回头，果见年钰茫然地看向他，大眼瞪小眼后年钰弱弱地问：“……你得了什么病？”

重彧：“额……”

授九面色不善的坐下，年钰不敢耽误，从袖中取出了兵符递给重彧：“百余精兵自然整装待发，奸细也已经拿下，即刻可以出发剿灭叛军。”

话语间，旁边的授九掂了掂手中横刀的份量，半垂着眼开始擦拭刀刃，红穗的珍珠挂在刀柄上晃了重彧的眼。

……怎么总觉得那穗子不够红呢……

燕卯讪讪地收拾好东西，避开重彧投来的目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意思明显：且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自求多福……

即便知道会死，重彧还是要蹚这浑水的——他接过年钰手中的兵符，道：“书信明冶烃，浪子尚有回头之路，如若执迷不悟，只好兵戎相见，整顿数十人前往定津埋伏。”

年钰颔首，自然地就等着重彧与他一道出去，见他伸手握住了桌上的出锋，却迟迟不肯迈开步子，冲着授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便识相地自己先离开了。

重彧在横刀的刀刃上又看到了自己的脸，手指弯起在鼻尖上蹭了蹭，道：“等此事过了，我定向你解释清楚。”

授九手中横刀一晃，终于抬了眼，不过随即又放下了，“甚好，等此事过了我再跟你算这笔账。”

重彧后脖子一凉，怂怂地离开了，又听身后人道：“我守住定津，年钰前往富津也绰绰有余，你大可放心地去虎跃涧。”

重彧一怔，微抿了唇便没再犹豫地出了院子。

铁蹄踏过青石板，落花陷入泥中，燕卯搓捻了指尖的水珠，目送重彧和年钰二人各自带人离去，他叹了口气后才敢折进院子里。授九已经将横刀收了起来，坐在树下出神。

“九公子，”燕卯轻一拘手，在他对面坐下，好笑道：“公子还在怪罪重相？”

授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至于。”

他手拂过剑穗的流苏，手心压着几枚银针往前一推，“燕大夫的东西，物归原主，之前数日还得多谢你的照顾。”

燕卯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无非是说重彧，他将银针收了起来，笑了笑，“客气，重相自己也挺会找乐子的……只是他身上的……”

“想起前厅还有些事要做处理，失陪。”话落，授九竟拿起桌上的横刀直接离开了，留下燕卯在原地一愣一愣的。

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大夫，”去而复返的重戌走上前来，问道：“九公子呢？”

燕卯：“啊？他刚出去啊……你怎么又折回来了？”

重戌低眉敛目，“少主有些话让我带给九公子。”

“这样啊……”燕卯不是爱八卦的人，但外头俩人的风言风语传得满天飞，饶是他也忍不住好奇了，“你家少主和九公子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属下也不清楚。”

八月二十七日，栗王举兵进攻定津，与此同时虎跃峡、虎跃涧两地山贼余孽突然暴.乱，一举往东，五津渡口一时腹背受敌，今上未有回应，朝中态度不明，出兵之事暂压。

富津居中，是五津中最为富硕之地。年钰一早通知了百姓们退避，不敢掉以轻心，待两头围攻的消息传来当晚，富津果然混进了人来。

八月二十九，一本皱巴巴的册子和一沓同样皱巴巴的书信被呈到了龙案上，夹在里面的还有一封火漆的陈情表，其内容震惊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