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事就算不是他干的,你也得往他身上推,不管什么时候,你自己都得干干净净。”
“如今局势于我们不利,不能再因小失大了。”
“如果当太子非要走到六亲皆无这一步,我宁愿不当。”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柳司珩不喜欢听祁让讲这些,时间长了,祁让也不与他争辩是非对错,继续说:“可若舅舅这个位置没了,你我今后的路怕是更加艰难。”
柳司珩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从来也没顺过,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只需尽力保全自己的地位,自有大儒为你辫经。”
“柳司珩,祁让,你们行不行,快点啊!”宋序在前面喊道。
“来了——驾!”
几人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老长,策马奔腾,意气风发。
仿佛要追逐那即将落下的太阳。
***
回到听雪堂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侯不挂,将此番出行的手记交给他。
侯不挂正在和其他三个教习打麻将,只将手记放在一边,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对面就开始催牌了。
宋序蹲在侯不挂后面,悄悄说:“长令,出东风呀。”
侯不挂凝神顿了下,又低头看看宋序,豁然开朗,“是是是,东风。”
见其他几人都不动,侯不挂笑了笑,“哥哥们都不出是吧,那某家可就自摸了。”
“哟,东南西北中发白混一色,胡了,掏钱掏钱。”
沈祠解下腰带上的半袋子铜钱往中央一扔,怒道:“不玩了,你们特么出老千还玩个屁!”
说完气冲冲地出了房门。
柳司珩正在外面仰头盯着树上挂的橘子,看看从哪下手比较合适,不料后脑上下挨了一巴掌,他忙收起扇子,拱手道:“沈先生。”
“你小子又在这憋什么坏呢?”
这还真是无妄之灾。
柳司还没说话,唐文倒是先起来护犊子了,“嘿你个老王八蛋,是娄山家的人出老千,你打我学生干嘛。”
沈祠顿足回头瞪了唐文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
“嘁,越老心眼儿越小。”
娄山虽也输了钱,心情却不错。
只是用烟斗轻轻敲了敲宋序的脑袋,“继续继续。”
侯不挂:“继续个屁,三缺一怎么打。”
宋序跃跃欲试地举着手,“长令,看我看我。”
宋序被侯不挂强行撵开了,“去去去,你小子在这方面天赋异禀,跟你打,那不得给我们几个老家伙底裤都输没了。”
这时想起外面还有个柳司珩,侯不挂招招手,“司珩,来来来,过来玩一把。”
柳司珩其实不爱打牌,但又不好拒绝,只能坐下开始一颗颗码牌,这时侯不挂问:“祁让呢,怎么就你们三个回来了?”
沈祠:“他有事要回家一趟,已经同我告过假了。”
别院那晚,禁军和卫率都折了不少人,卫率中有好些个都是从小就跟在太子身边的直系。
正如柳青山所说,刀山火海都过来了,将士不牺牲于战场却陪葬在权力斗争中。
祁让身为太子,自然得回去把摊子收拾好,莫要叫其他弟兄看了寒心。
侯不挂几人也没多想,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赢钱上。
柳司珩这身家往那一坐,跟财神爷驾到似的,身上的每一件挂饰宝贝都像附了魔一般,隐隐还泛着金光。
几个老头儿不坑他坑谁。
柳司珩突然问:“苏先生呢,怎么不叫苏先生来,这样人不就够了吗?”
唐文:“你们苏先生不爱参加这些娱乐活动,就喜欢待在他那个院里修修花做做饭。”
“害,随他去吧。”
“八万。”
宋序插嘴问:“苏先生年轻时候也这样?”
总感觉雪堂里的苏先生,跟江湖上流传的“三万金”,反差也太大了。
侯不挂:“那不一样,苏韵年轻时候性子烈得很,那会儿年纪也小,尽不干人事,知道你家先生眼角上那个疤哪来的吗?就是当年被苏韵这混球砍的,差点就瞎了。”
娄山一听不乐意,“尽胡扯,要不是他乘人之危我会输给他?幺鸡。”
唐文:“可拉倒吧,真当别人不知道你那绣花枕头的能耐吗?碰。”
……
老几位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年轻时候那些事就说个没完,消停不了半会儿就又掐了起来。
苏韵在院子里连打几个喷嚏。
“阿嚏~阿嚏~”
“先生是不是着凉了?”江谨承问。
苏韵摆摆手,“无碍,肯定是那帮老鬼在背后骂我呢。”
江谨承笑笑没接话,“先生,花架放这儿可以吗?”
“好了谨承,你也别忙活了,过来歇会,我给你盛碗绿豆汤。”苏韵端了碗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和些小点心出来。
江谨承光着膀子,毛巾就搭在了肩膀上,他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冰豆沙,一边用毛巾擦汗。
毛巾从肩膀处滑落,这时苏韵才看到他肩膀处有一块似鸥鸟状的胎记,登时怔了怔。
手上的托盘差点没拿稳。
江谨承抬头问:“怎么了?”
“没、没事……吃吧。”
苏韵故作淡定地坐到江谨承旁边,还是无法将目光从那个胎记上移走。
太像了……
他心想。
盯了许久,苏韵才问:“话说回来,你今年多大了,家住何处?”
江谨承眨眨眼,不解地看着先生。
尽管不知道先生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今年十八,家住孤月关,后来拜了师,就随师父去去观里住了。”
他的目光清澈,带着一丝好奇。
苏韵的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
过了多时,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你父母呢?”
江谨承摇摇头,苦笑着说:“不清楚,我一出生就没见过他们,应该……已经没了吧。”
“你的江姓也是随了那位师父?”
“不是,师父说我母亲姓江,但始终没告诉我父亲的姓名,怕是他也不晓得。”
苏韵尽量保持着平静,但心中却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眼底的激动出现不久,又很快就被强忍的冷静所掩盖。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江谨承的脑袋,声音尽量平稳,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江谨承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察觉苏先生的异常,只是礼貌地回应:“是吗?”
“那真是有缘,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