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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倒水之际,俞今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她的长发因为刚刚的翻滚而有些蓬乱,散在胸前让春光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染上了一些健康的红晕,她赤足站在地毯上,仿佛一个刚刚苏醒的自然女神。
她的腹部左下方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但她并未遮掩,在单与文担忧的目光下,自如地走向了浴室。
俞今坐在放满水的浴缸内闭目养神,她一路上注意到了酒店套房内多得异常的玫瑰花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单与文才是今天的婚礼主角,联想到许溧那藏不住笑的嘴角,心下了然,只是有些内疚,竟然让许溧在大婚之日还要抽出心思来给她。
浴室门外的男人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还在思考俞今的眼泪是为何,她笑容之下略带的悲伤让他担忧,腹部的伤疤也让他担忧,可他不想问,因为他觉得一旦问了俞今必定会回答,可他不想让她再将那些过往回忆一遍。
磨砂玻璃后藏着的剪影让人在意,俞今用手指搅了搅水面,轻轻地开口:“进来吧。”
单与文陪着俞今坐在浴缸旁边的地上,用手指把玩她漂浮在水面上的长发,他刻意隐藏了心中担忧,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带着水珠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点点他邀请他一起进入浴缸,他只能顺从地起身。
两人一齐坐在水中,俞今被浴缸硌得骨头疼,将单与文当成了人肉靠垫,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怀里。她倒是舒服了,单与文看着臂弯之中的美人,忍得十分艰难,但看着她放松又满意的神情,心里一片柔软。
为了避免伤口进水,单与文将右手靠在浴缸边缘,他们二人紧贴在一起,在池水的作用下更加密不可分。热水让她感到温暖和舒展,身后的单与文让她感到安全,俞今的视线停留在他裹着纱布的伤处,决定将那些过往娓娓道来。
“我高二的时候,被人用刀捅伤了。”
单与文心里“咯噔”一声,不自觉抚上了她腹部的伤疤,那道伤疤说长不长,但也绝对不短,不平的凸起在俞今细腻的皮肤上十分突兀,被刀捅伤的话,他竟然也跟着生出了疼痛的幻觉。
“我当时的男友,现在想来应该也是类似于躁郁症之类的精神病患者,我想分手,但他不愿意,所以他捅伤了我又从四楼跳了下去,他说就算死也要和我一起死。”
感受到男人握着的手逐渐收紧,她轻轻拍了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单与文怕抓疼她便松手了,只是又把她抱得紧了一些。
俞今用脸蹭了蹭单与文的下巴,脸上不见悲伤,反倒带了些笑意,她抓起单与文的左手,两人对着灯光十指紧扣,水面在她的动作之下泛起好看的涟漪。她用手指一寸一寸摸过单与文的指节,看着他宽大有力的手掌,心中一片宁静。
“上次刘满茗医生给我的建议我觉得很好,她让我不要去证明,也不要去掩饰,而是去感受”,她回身看了看背后的男人,送给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又回过头继续把玩他的手指,“我爱你,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但单与文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脑海里都能想象到当时的俞今,受伤时会是多么手足无措。怪不得她惊醒后的眼神写满了恐惧,怪不得她的眼泪那么多,怪不得许溧在她不接电话时是那么的焦急,他的俞今,真的,太可怜了,他的心脏传来一阵钝痛,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深深地亲了亲俞今的脖颈,俞今觉得有些痒,轻笑出声,想去推开,但却感到背后有滚烫的水珠。
一滴一滴,打在她的后背上;一滴一滴,打在她的心里。
她回身去看单与文,只见他默默地哭着,瘪着嘴巴努力忍耐,眼泪却还是一滴一滴地滚落,滚在她的肩膀,她的胸口。
他转过俞今的脸不让她再看,紧紧抱着她让她无法回头,他因为流泪而嗓音沙哑,但仍旧无比清楚地吐字。
他说:“我会永远爱你,保护你,尊重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但这只是对我的要求,如果你不愿,我绝不强求,而我爱你的心不会变,甚至连死亡都不会让它改变。”
俞今笑了,她笑得如此明亮,此刻夜空中的所有星光和月光相加都比不上。
她回想起倒在血泊中时,一度已经气息微弱,意识也渐渐出走,她当时在想:“啊,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但许溧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她脸上,生生把她砸醒了。身下是黏腻的污秽,脸颊上的眼泪清澈的像是沙洲中的清泉,将她从一片混沌中救了出来。
现在单与文的眼泪正如当时,汹涌又蓬勃,许溧的眼泪把她从失去意识的边缘拉了回来,单与文的眼泪则复苏了她枯萎碎裂的心。她曾经觉得那些虚构故事反复描写真爱之人的眼泪十分俗套,一滴眼泪就能唤醒将死之人,甚至让他们起死回生,现在想来,竟是当真如此。
真正爱你的人,他苦你的苦,想给你最多的甜,他发誓只为自证,不为束缚你的心。他怕他的伤心让你伤心,怕他的疑问让你为难,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听,静静地等,只因他在乎你的心。
她觉得她不再怕了,分别、死亡、变心,她都不再怕,她要感受每一刻每一瞬。爱不是永远完美无瑕的童话故事,不是只有保护、心软和幸福,嫉妒、愤怒、悲伤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嫉妒但是仍然保护,愤怒但是仍然心软,悲伤但是仍然幸福,这才是爱。
她知道,她的单与文,是这世上最好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