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要穿过一片椰子林,许如愿来来回回已经走过十几趟,一个人回去没什么问题。
海岛就是这样,日落之后,只剩下夜风摇曳树叶和远处的海潮冲击沙滩,一切天昏地暗,眼前光亮不过手电投下的沙地一隅。
看着仍然阻碍自己灵活行动的右脚,许如愿只觉鼻头一酸,忽然之间情绪决堤,她发泄般地狠狠踢了一脚面前的沙子。
除了害自己差点没站稳,别的什么都没改变,风一吹,沙地又恢复成原样。
就跟她那可笑又短暂的婚姻一样。
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谭季楼,干嘛非要跟他结婚,浪费时间又影响心情。
和谭季楼领证后的几个月以来,许如愿发现自己总会莫名陷入一种纠结又虚无的烦闷。那感觉像是躺进了一个闷热的棉花房子,既让人透不过气,但在那富有弹性的柔软总会一次又一次绊住她想离开的脚步。
到底是什么绊住了她?
椰林里忽然狂风大作,“当心头顶!”
有人从背后将她拦腰抱离地面,等她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站在离刚才一米开外的空地,而刚才那地方,地上多了颗椰子。
“你跟踪我?!”
许如愿把自己的手电直晃晃照到了男人脸上,但她早在一开始就认出了他的味道。
——乌龙沉香。
谭季楼站在她几步外,任由那束刺眼的光晃在自己脸上,微微侧头看着她,语气不咸不淡:“顺路而已。”
许如愿轻哼了一声,机警地后退半步:“开什么玩笑,这方向就一栋房子我们住的,你顺哪门子的路?”
男人没接话,只沉默地凝视她,眉毛紧皱,像是一直压抑着某种隐忍不发的情绪。许如愿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只好嘴硬威胁道:“你不说话那我走了啊!”
“许如愿,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他终于迈步走近,姑娘被他的气场压迫,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手机护住胸前。
“你刚才差点被椰子砸成脑震荡,我路过救了你一命,”谭季楼嗓音低沉,克制中隐隐透出不满的意味,“你非但不感谢我,还把我想成是要尾随你回房间欲行不轨的变态?”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啥啊,我......我就正当防卫问你一句,用得着生这么大气嘛!”许如愿被他质问得莫名心虚,理亏地缩了缩脖子。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谭季楼又向她走近一步,“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他比她实在高出太多,许如愿只好仰着脖子看他,夜色在他的眉眼间投下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深沉难测。她心跳莫名有点快,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开口:“你是我小叔叔啊,还能是什么?”
谭季楼闻言,淡然挑眉,眼神透出威压,“你真有把我当成你的长辈么,难道不是阳奉阴违而已?”
许如愿眨了眨眼睛,心虚目移,“哪有,我明明一直很尊重你呀。”
“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你做过的事?”
他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不容回避的气场。许如愿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男人又紧接着逼近一步,不给她留任何逃跑的余地。
“第一次去你家做客,你往我司康里加芥末。”
“那是我给我老爸的,谁知道被你吃了!”
“免费帮你补课那个暑假,你在我房间养蜥蜴,把我牙膏换成油画颜料,还拿我的电话点上门//按摩//服务?这些你都忘了?”
“那都是你惹我的,谁让你告诉老爸我早恋了!”
谭季楼疑惑一笑,“你没有?”
“我只是被表白了,我又没有答应他!”许如愿理直气壮反驳。
“是没有,还是没来得及?”
许如愿闻言一滞,心更虚了。看着她心虚无措的样子,谭季楼忽然认命般低头轻笑了一声。
“其实是我忘了,”他伸手点了点她的嘴唇,力道不轻也不重,“你一直就是个谎话连篇的小骗子。”
这回她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她下意识想往后退,却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椰子树,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可这一次谭季楼却一点也没有关心她的伤势,反而一手撑上树干,修长的身影将她彻底笼罩住。
她意外抬头,心快跳到嗓子眼,她已经完全猜不到谭季楼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结果,男人忽然低声开口:“还有,‘嫁给我不如出家做尼姑’,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许如愿瞳孔地震。
他居然真听到了?!
她想逃,刚要侧身溜走,男人手一伸,轻轻松松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定在了原地。
“有事需要我的时候,我是‘小叔叔’,”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无事时,就成了‘谭季楼那个老男人’。”
“想要结婚就和我结婚,不高兴了就让律师来送离婚协议。”
他微微低下头,逼得她退无可退,“许如愿,这都是谁教你的本事?”
冷冽又危险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狂跳的心脏和喷薄的血脉逐渐激发出她的另一面,真实而放肆的那一面。
“没人教我。”
许如愿看向谭季楼的眼神不再恐惧,说到底,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怕他,他们认识太久太久,甚至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