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忽的传来脚步声,掌事太监提着灯笼小跑过来:“殿下,刑部大人们候了半个时辰了。”
萧容站起来,这才看清芽芽通红的眼尾凝着将坠未坠的泪珠,女人下唇咬得泛白,整个人都在打颤。
“是你曾经说过的,说你绝不会......”芽芽突然噤声,抬手狠狠抹了把眼睛,“算了。”
她梗着脖子把脸偏向爬满青苔的砖墙,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道:“殿下若是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就请回吧。”
萧容看着她倔强的侧脸,袖中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
“备上晚膳,今夜孤不留宿。”他的声音混在夜风里,很快便消散了。
几个宫人没一会儿就提了食盒来,可芽芽哪里还有胃口,早早收拾了就掐了灯,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发困,睡了过去。
“芽芽!”
“芽芽!”
梦的边缘泛起涟漪。
一道令芽芽熟悉的声音遥遥远远的传了过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缓缓地,穿透了寂静的夜。
芽芽嘟囔着蹙紧眉头,挣扎着抬起眼皮,屋外天光大亮。
她茫然的坐起身来,身下硬邦邦的竹席顿时硌的她一阵肉疼。
晨雾未散的微光里,窗框将天青色裁成长条,斜斜地晾在墙角的陶瓮上。
“芽芽!”
齐霁提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跨过门槛,鱼尾扑腾着,甩出一串银亮的水珠。
“昨儿的暴雨冲垮了溪坝,你猜我在芦苇荡里看见了什么?”
青年把湿漉漉的草绳往梁上一抛,那尾鱼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
阳光恰好漫过他半边身子,照得他的靛青衣袖泛着水光,齐霁把袖子利落的挽起,露出自己紧实流畅的手臂线条。
芽芽拥着薄被呆坐在榻上,目光掠过他还沾着鱼鳞的手腕。
青年常年握锄的指节粗大,掌心横着几道淡白的茧痕,再往上,便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的眼尾天生上扬,偏生瞳仁又黑又亮,看着倒像林间幼鹿般,透着股莽撞的鲜活气。
“发什么愣呢?”
齐霁屈指弹在她额前,带着河水的凉意。
“这鱼可凶得很,方才还咬了我一口呢。”
他嘟囔着冲芽芽伸出自己的左手,虎口处果然留着圈泛红的牙印,浸了水渍,愈发的明显。
芽芽打量着那只熟悉的手,一瞬间恍惚不已。
是做梦吗?
这样的,真实的……梦?
似是见芽芽始终没反应,青年难免有些尴尬,悻悻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怎么啦?有鱼吃太高兴,傻了?”
齐霁说话时,喉结随着笑声滚动,芽芽快速的掠了他一眼,就不自然的将视线移开,勉强勾了勾唇。
“没,没事……”
女人从床上坐起来,腿还有点软,齐霁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却被她默不作声的躲开了。
青年眨了眨眼,有些奇怪的看着她,芽芽却权当没发现,径直往屋外走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齐霁挠了挠后颈,笑的有些憨:“不知道,约莫是亥时?酉时?我向来分不清这些……”
话音未落,芽芽已扶着门框踉跄半步。
“亥时都该半夜啦,你见过半夜的天光这般亮么?”话脱口而出时她自己先怔住了,这嗔怪的语气,竟与六年前分毫不差。
说话声惊飞了檐下麻雀,芽芽突然看清院中晾着的衣衫,那衣衫袖口打着补丁,补丁上绣着一朵令她倍感眼熟的小花。
这会儿晨雾散尽了,篱笆上攀着的紫藤开得正疯。
齐霁新扎的竹扫帚歪在井台边,刃口翻卷的柴刀下还压着半截没削完的藤条。东南角的灶房飘来炊烟,混着一股腌了七日的芥菜酸气,熏得她眼眶发烫。
“昨天也没让你淋雨呀——”齐霁突然凑近,手腕翻转间,露出里边缠着的护腕——那是清晨,芽芽怕他割苇子防划伤特意给他系的。
芽芽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悬在梁下的筲箕,晒干的木樨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在齐霁束得齐整的马尾间缀了点点金粟。
“啊……”
面前的人张了张嘴,有些茫然地想要说些什么,可在看见芽芽发白的脸色后,齐霁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后退了半步。
“没,没事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会……”
齐霁看她的眼神小心翼翼,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一时间,只让芽芽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芽芽攥着袖子,好久都没接话,只是双眼倏地红了。
“这是……梦吧?”
女人几乎哽咽,肩膀不可抑制的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