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言,只是埋头走着,很快,芽芽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锣鼓声。
她始终没敢抬头,只是被小宫女带着拐来拐去,最后不知怎么的终于混进了一只仪仗队伍。
小宫女把她的行李临时保管,说是出了宫再还给她。
仪仗队伍从东宫出来,缀了很长一条,鼓乐震得砖缝都在颤,芽芽走在最末尾,没什么心思打量周围的情景,走得谨慎。
宫道两侧,青幔蔽天,几个小宫女正往空中撒花瓣,那些花瓣扑簌簌落在她发间,芽芽提紧了裙摆跟上,前头飘来的熏香有些迷眼。
“跟紧了。”
不知是谁在芽芽耳边提醒了一声,队伍拐过一道又一道宫门,终于,在跨过最后一道门槛时,芽芽屏住呼吸,听见宫门外百姓的欢呼涌进来,像是潮水漫过她全身。
芽芽突然感到如释重负。
她终于忍不住抬头,萧容离她依然很远,僵直着脊背骑在马上,高大的身形被簇拥在大好的日光里,身上的绛纱袍被风吹的微微鼓动。
道旁有人拉住了芽芽的胳膊,她的视线擦过萧容的侧脸,不再留恋,转过身扑进了人潮中。
萧容似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裹住缰绳的手指微动,他偏过眼去看向队伍末尾,那里什么都没有。
男人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收回了目光。
正如舆图上所画的,芽芽很快就带着那名接应她的宫女找到了停在护城河旁的马车,坐在车前喂马的年轻车夫见到她们,就顿时亲切的迎了上来,接下了他们的行李。
“我是明月客栈的马夫,二位唤我阿言就行,若是准备好了,这就出发罢。”
阿言笑的一脸纯正,芽芽和身侧的人相视一眼,就点点头一前一后上了车。
马车不疾不徐的驶过护城河岸,没跑出去多远,一只手从车窗伸出来,丢下一条红发绳。
马车出了京城就跑得快了一些,芽芽抱紧了怀里的包袱,看出她的不自然,小宫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没事的,姑娘,我们出来了。”
芽芽眸光一闪,片刻,也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芽芽的故乡,在千里之外的晋州,三人一路在车马行换了几匹马,又歇了几次脚,花费了将近一个月,才抵达目的地。
晋州底下的一个小县城,她所熟悉的人长眠于此地。
阿言完成了任务,和二人简单告了别就驾着马车离开了。
时隔两年,芽芽终于再一次踏上这片让她曾无数次怀念的土地,仅仅是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的眼眶就止不住的潮湿,小宫女注意到她的异样,便主动牵起她的手。
“姑娘,可想逛一逛?”
芽芽感觉手心泛起一阵暖意,她望向少女的眸子里掺杂着感激。
“没,没事,我,我现在更想回桥头庄。”
小宫女没再说什么,体贴的给芽芽让出整理的空间,芽芽领着她在热闹的街市穿梭,继而又走出城门,穿过大片大片的田地,抽穗的稻浪沙沙的随着风擦过芽芽干涩的眼角。
鼻息间是好闻的泥土气息,甜丝丝的,芽芽心头涌上酸涩,她脚下生风般,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秋风刀子一般刮着脸颊,她不管不顾地跑着,到最后鞋子都跑掉一只,脚上沾满了尘土。
裙角翻飞着,在她跑动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挂烂了好几处,芽芽毫不在意,一边跑一边拽掉发间那些漂亮的发钗,她跑的气喘呼呼,却觉得身子比任何时候都要轻盈。
她真的自由了。
六年前,晋州嘉临县,济德医馆。
“二十文一两?!”
芽芽气的拍桌,一时间,震的桌子上的杆秤都嗡嗡作响,医馆内所有的人听见这动静,纷纷都停下手里的活,朝着柜台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黄毛丫头正忿忿不平的站在柜台边,腿边还放着一个及膝高的竹篓子,此时,她双手叉着腰,一头营养不良的黄毛在脑袋后边胡乱的飞舞。
"徐掌柜!上个月俺来问恁的时候恁可不是这价儿!"
徐掌柜垂着眼皮翻着手边的算盘,听见响动,连头都懒得抬。
“哎呦呦,既然你都说了是‘上个月’,那你这个月才拿过来,肯定不会再有上个月的价了,都在我这儿卖了这么多次药材了,这点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算盘的敲打声不停,芽芽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急的伸手一挥,将徐掌柜的算盘打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