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里的外籍同事们,昨晚已是配合萧唯言加班至后半夜,当听说今晚又要加班时,纷纷有了意见。一次半次的紧急配合,倒也平常,但连续两天甚至还要三天四天,这便挑战了他们的“work-life balance”主义了。
临近下班前,Eric将萧唯言叫进自己的办公室,急得拿笔敲桌子:“你就是这么带团队的?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但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你叫我怎么办?!”
萧唯言身正影子直,还算镇定:“昨晚大家一起吃加班餐的时候,气氛还不错。而且,团队以前也不是没有跟着我连续加班过,大家从没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我想,是不是纽约那边走漏了什么消息?”
“不可能!总部approve的时候,所有文本和邮件都写明了in confidential,而且是HRD亲自经办,知道你被特批promotion的人,纽约那边不超过三个。”Eric心急时总喜欢转笔,偏又转不好,总“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总部那三位知情人个个都是核心高层,绝不会明知故犯,而迪拜,也就只有他和萧唯言两个人知道。此时的萧唯言,收到团队全员罢工并要求统一review的申请邮件,未免太从容淡定了,这让Eric不得不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他。
“呵呵,Eric,你不会以为是我自己说的吧?我没那么蠢,也还不至于得意忘形。”萧唯言觉得Eric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好笑,今日的一切得来不易,他又怎会亲手毁掉。
Eric拣起掉在桌上的签字笔,夹在食指与中指间左右不定地晃了晃,还是决定直接一点:“你确实不至于得意忘形,毕竟你要的股份,我没有帮你争取到...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只要把消息传出去,温哥华那边就会给你开出更好的条件,比如,纽约给不了你的,股份?”
萧唯言这时皱起眉头来:职场,从来不简单。
即便Eric留下了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他信任无间了,这甚至已经超出了职场,而是人性。他需要自证:“Eric,我拒绝他们的邮件,已经完整地转发给你了,你明明都看过。”
Eric摇了摇头:“你们中国人,在拒绝的时候,也总是很客气。”
文化的沟壑太深,萧唯言只能调整为Eric的逻辑来自证:“不,Eric,这件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原本要被纽约派过来的Senior外援。他前期已经看过我们的counsel cost报表,他如果有心,只需要用他的薪资架构,就可以推算出我的...”
Eric放下了签字笔,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长叹一口气:“诶!如果是这样,就更糟糕了,你动了他的蛋糕,他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挤走,那么温哥华大概已经锁定了你现在的薪资待遇,可以更有针对性地来跟你谈条件了,但是我已经没有下一张牌可打了。”
萧唯言站起身,做保证似的:“我已经买下了你的车子,而且我的女朋友还在警局里,Eric你该知道,我没有离开阿联酋的打算。即使你什么都没做,那天在地下车库,我也已经放弃了,你当时就在现场,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沉默片刻,Eric转过身来,不再怀疑他,而是兀自苦笑了笑:“呵呵,我总觉得这几天太顺利,好像忽略了什么,直到你刚刚提起你的女朋友,她总不会无缘无故撞你的车子,我倒忘了,她曾经也是Daniel的女朋友...她一定是见过Daniel,她什么都知道了。”
“不,她撞车子是因为...”萧唯言差点将佳薇的名字脱口而出。
好似同情,也好似放下了,Eric上前遗憾又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我们都是留不住你了。”
倘若迪拜分所再次向总部提请review特批,Eric恐怕就只剩引咎辞职这一条路了,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放了萧唯言,以尽快缓和整个团队的不平之心。
只等温哥华律所的下一封offer letter送达之时,Eric将会迅速批准萧唯言的请辞,并将在团队面前好好为萧唯言举办一场“欢送会”,不仅要高调感谢和认可他过往的成绩,还要热情恭喜他高就履新。只有如此开诚布公地大操大办,萧唯言的“jump ship”才会成为一个无法复制的业界传奇,而团队无人可以比肩他的付出和成就,也就自然闭嘴,大家未来巅峰相会,也还能握手言欢。
萧唯言也终于意识到,他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推进了一处华丽的角落:那封还在路上的offer,是大家最后的体面。
明刀明枪,没人,赢得了Daniel;求仁得仁,没人,怪得了Daniel。
他想去问问管盈,是不是真的已经见过Daniel,可走到警局门口时,他又退缩起来,转身去了帆船酒店。
佳薇听他的话,一直逗留在酒店里,但心里惦记着管盈,吃住并不踏实,此刻终于见到他,便等不及询问:“言哥,管管怎么样了?”
萧唯言换了双拖鞋,走去窗前,拉开了薄纱窗帘,看向外面莹莹生辉的波斯湾:“你今天都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转转?”
“你让我等你的,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过来...”佳薇与他隔着一张茶几,与他保持距离地站着,纤细而温柔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
他转身坐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空座:“你的腰还不舒服,坐下说吧。”
佳薇顺从但又别扭,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还是与他隔着一个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