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寒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李琅月:“公主是如何查到齐王的账册,又是如何查到吴宝常的头上的?”
“自然是与你,心有灵犀。”
沈不寒不理会李琅月的调戏,抽出被李琅月扯着的衣袖,继续追问:“你又是怎么追踪到吴宝常的妻女的?”
李琅月沉默了片刻,站在檐下望着纷扬的大雪伸出了手。
雪花落在掌心,被掌心的温度融成了一滩水。
“怀风,你自认小人,我亦是卑劣。”
“你我,天生一对。”
这是李琅月的答案。
六年前,在血的教训到来之前,他们都以苏先生为榜样。
要一身傲骨清清白白,要光明正大君子慎独。
十八岁的正道直行的状元御史,十五岁意气风发的榜眼公主是天生一对。
二十六岁满身污名的奸佞权宦,二十三岁心怀叵测的藩镇节帅,一起从君子到小人,这又何尝不是天生一对?
“公主说笑了。这世间,奴是奴,主是主。”
沈不寒嗤笑一声,一番话说的冷漠又疏离,不动声色地挪动了几分脚步,距离李琅月又远了几分。
又来……
雪花被吹进了李琅月的眼睛,李琅月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近日想回一趟稷下学宫,你陪我一起吗?”李琅月询问沈不寒的语气中带着掩藏不住的期待,“顺带去看看学子们的功课,主考的时候,心中也有些数。”
“奴婢还有其他案子要审,便不陪公主了。”沈不寒客气地回绝,“科考时,公主想擢拔谁,全凭公主心意便好。”
“愿天下英雄,尽入公主彀中。”
沈不寒说完,对李琅月行礼之后,转身朝深不见光的诏狱中走去。
李琅月的眼泪终于承续不住,从眼眶中坠下。
许是天气实在太冷了,一伸手,就在脸颊上眼泪滑过的位置,触到了一层薄霜。
诏狱之中,沈不寒熄灭所有的烛火,将自己置身在完全的黑暗中。
起初,凤翔卫的诏狱是有窗子的。
是沈不寒让人将窗子全部封上的。
牢狱这种地方,只有永不见天日,才不会心生不该有的妄念。
打蛇打七寸,人活于世必然有所挂碍,沈不寒也打过吴宝常妻女的主意,凤翔卫的人派出去一波又一波,竟然全无线索,没想到竟然是被李琅月抢去了河西。
先帝病重垂危之际,诸位皇子皆是各怀鬼胎,连带着依附于各皇子的天下藩镇,也都是蠢蠢欲动。唯有河西藩镇一片风平浪静。
先帝下诏将李琅月驱逐出京,囚禁在河西,沈不寒甚至因此感到庆幸。
如此,李琅月从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中摘得干干净净。
纵使日后皇位之争再生波折,他和李宣全部身败名裂,遭天下人唾弃清算,也牵扯不到李琅月半分。
可现在看来……似乎是他错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沈不寒的心越跳越快。
现在他已经完全不知道,夺嫡的水,李琅月趟了多深。
难怪……宫变夺嫡这么凶险的事,竟比他想象中的顺利太多。
如果背后有李琅月的推手,夺嫡中那些离奇的有惊无险,便完全顺理成章了。
自沈不寒与李琅月相识开始,沈不寒便知,李琅月是个有主张爱自由的人。
就连先帝囚禁她的诏书困不住她。
她又怎么会甘愿孤身前往西戎和亲,从此远离故土,苦乐皆随他人?
沈不寒只能想到,李琅月在用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方式,要他让步。
沈不寒苦笑,用手背遮住眼睛。
至少……西戎可汗,是个健全的男人。
他什么都不是。
前往西戎和亲,她会是百姓交口称赞,青史万古流芳的英杰。
和他搅和在一起,她只会是天下人指摘唾骂,不知廉耻的荡.妇。
他不能让她去西戎,但他也不能让步。
“来人。”
沈不寒将吴宝常吐露出来的账册消息交给杨迁。
“不计代价,一定要在科考之前查出账册的下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