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撞在青铜刀镡上碎成冰晶时,陆长空忽然想起沈青崖总说天山的风是活的。此刻穿过废墟的寒风卷着焦黑桃瓣,倒真像无数冤魂蜷在他衣襟里呜咽,玄色大氅被吹成招魂幡的形状。
刀刃楔入地窖断龙石缝隙的刹那,冰层下渗出暗红汁液。陆长空瞳孔猛地收缩——五年前那株被积雪压断的桃树,断口处也是这样汩汩淌着血似的树浆。沈青崖当时跪坐在雪地里,将冰魄按在他渗血的伤口上说:"桃木泣血,必有大劫。"
青砖轰然碎裂时,三千冰棱倒悬如剑阵。月光从地窖穹顶的破洞漏进来,正照在东南角七只陶瓮上。最旧那坛封泥结着霜花,隐约可见指甲划出的三道笑纹——建元十二年的扬州雨夜,少女蘸着桃花汁在他掌心画符咒:"陆少主再偷喝,当心醉死在我的机关阵里。"
酒液入喉的灼烧感刺得眼眶发酸。陆长空望着坛底沉淀的冰魄碎屑,忽然看清那根本不是药材,而是沈青崖每月取心头血凝成的霜晶。醉意裹着记忆翻涌上来,他看见天山冰洞里,沈青崖握着刻刀雕琢他的木像,血珠顺着桃木纹路渗成泪痕。
"陆郎你看,这坛底刻着玲珑局的解法呢。"
鎏金护甲叩击陶瓮的声响惊破幻象。云想容抱着嵌金丝琵琶踏雪而来,鬓边桃花步摇坠着天山特有的冰玉流苏。陆长空伸手去触那抹冷光,却在即将碰触时被琵琶弦割破指尖——五根琴弦竟是用冰魄丝淬炼而成。
"沈姑娘当年剖了半副心脉才炼成这些冰魄丝。"云想容的蔻丹抚过琴弦,血珠顺着银丝滚入酒坛,"她说要给你做件刀枪不入的软甲,怎么最后缠在了我的琵琶上?"
醉眼忽然清明。陆长空攥住歌姬手腕,玄铁刀鞘扫落她半边云肩。琵琶腹部的狼头图腾正在渗血,与五年前赫连朔佩刀上的西戎密纹如出一辙。
风雪裹着金戈声撞进太阳穴。他看见沈青崖裹着玄色貂裘蜷在漠北营帐,发间流苏随咳嗽声轻颤。少女将温好的酒渡进他唇间,眼尾被篝火映出桃花色:"等喝完这坛岁寒酿,我就告诉你冰魄的秘密..."
轰隆一声巨响。
第七坛酒启封时,封泥里掉出半枚青铜铃。陆长空用染血的拇指摩挲铃身裂纹,忽然记起诀别那夜,沈青崖发间流苏与刀柄铜铃第九十九次相缠:"等铃响满百次,我就把后半辈子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