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做什么?鹿竹姐姐又不是娘亲!
“鹿竹姐姐。”晚苏木突然抬头,獠牙无意识磨了磨下唇,“那日我那般摸样……鹿竹姐姐为什么会提点我?”
太岁令牌上的浮雕硌着指腹,颜鹿竹指尖一顿。
“阿晚。”她忽然改了称呼,指尖轻轻点向少女护腕,“能把坐骑养得油光水滑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晚苏木倏地她皱眉头。
“可、可那是基本的!”她急急辩解,“爹爹说——”
颜鹿竹笑了。
这狼崽脱口而出“爹爹说”时,那双黑色的眼睛就会亮得惊人。
“所以啊。”她故意用令牌边缘轻点了点她的衣物,“连马鞍皮扣都记得上油的小狼,凭什么觉得自己救人的样子很狼狈?”
门外突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脚步声。"我家主人慧眼如炬,自然看出晚姑娘与众不同啦!"一道橙红色身影风风火火闯进来,裙摆翻飞间带起一阵清甜果香。
凤泠音凑到榻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晚苏木:"昨日那一刀太漂亮了!"她突然伸手戳了戳少女的面具,"不过这个吓人的东西可算摘掉啦,明明生得这般好看——"
"泠音。"
颜鹿竹指尖在案几轻轻一叩,青瓷茶盏发出清脆的"叮"声。小鱼妖立刻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
晚苏木耳朵微微抖动。这个聒噪的小妖让她想起山涧里总爱啄她头发的翠鸟,明明烦人得很,偏偏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是灵谷粥。"凤泠音献宝似的捧出食盒,"我特意加了......"
她突然噤声,因为颜鹿竹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明日再来。"医修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发毛。
小鱼妖吐了吐舌头,临走前突然凑到晚苏木耳边:"你为何孤身——"话音未落就被一道清风推出了门外。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晚苏木低头搅动粥碗,七色莲纹随着她的动作流转,映得少女的脸颊忽明忽暗。
"泠音性子跳脱,但并无恶意。"颜鹿竹执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阿晚接下来要去哪里?"
"江灵墟。"晚苏木想了想,道"听说那里很热闹,很适合历练。"
茶盏轻轻落在案几上。
"真巧,我们就在此地。"
晚苏木的勺子突然戳到了碗底。这就到了?!
一块墨玉令牌突然落在粥碗旁。太岁狰狞的浮雕在烛火中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玉而出。
医修的指尖轻轻拢住晚苏木的手腕,力道如春风拂柳般不容挣脱。当太岁令牌落入掌心时,晚苏木只觉得这墨玉触感冰凉,却莫名烫得她耳尖发热。
"收好它,内嵌传音秘术,有事可唤我。"颜鹿竹的声音比月色更柔,却带着山涧清泉般的透彻,"这令牌能化开九成死局——剩下那一成..."
令牌边缘有细微裂痕,虽是颜念私自复刻的赝品,可见了这太岁令牌,犹如见未来谷主本人。
话未说完,晚苏木突然被一阵雪松香笼罩。她茫然抬头,正对上颜鹿竹含着笑意的眼睛,那瞳孔里映着烛火,像是两盏温在雪夜里的酒。
"浴汤里添了雪灵芝。"素手推开雕花木门,夜风卷着后半句话飘进来:"最宜疏通淤血。"
晚苏木呆立在氤氲热气中,直到听见门扉合拢的轻响才回神。
她下意识抱紧令牌,忽然发现屏风后摆着整套崭新衣裙——连贴身小衣都备好了,鹅黄色的料子上还绣着几簇铃兰。只是鹅黄小衣明显偏大,袖口有匆忙改短的针脚——是凤泠音临时改的。
这、这穿上了她还怎么当大侠?
她一把捂住发烫的脸,獠牙面具早不知被收去了何处。指尖碰到水面时又触电般缩回,总觉得那荡漾的波纹里都藏着颜鹿竹含笑的眼睛。
浸入药汤的刹那,晚苏木脊椎窜过一阵战栗。那些雪灵芝竟在主动修补她妖骨上的裂痕,像母狼舔舐幼崽伤口般温柔。她突然红了眼眶,这感觉太像娘亲的手。
"不能哭!"她突然把整张脸埋进水里,咕嘟咕嘟吐出一串气泡。水面飘着的药草粘在鼻尖上,苦得她一个激灵,这滋味倒让她清醒几分。
当她终于穿好储物戒里的衣物,磨蹭着把那套过分柔软的衣裙归还时,忽然嗅到门外飘来的食物香气。
她只觉自己肚子好似叕饿了。但饥饿之余,她脑中好似有一团浆糊,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收下了令牌?
屋外,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颜鹿竹低垂眼帘,凝视着自己因唤出天山莲而颤抖苍白的手,那强行唤莲的代价,连绵至今。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咳出带冰晶的血。
不秋君鲜少有不明白的时候,可她今日才知道,原来救一个"不该救"的人,竟是这般滋味。
碧泉谷的规矩从来刻在骨血里。
医者仁心,需先问代价。
碧泉谷的少主不该为无名之辈动用天山莲,不该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损耗修为,更不该将太岁令交予一个来历不明的妖人。
此刻,她看着掌心尚未消散的灵力余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放肆的痛快。
晚苏木倒在雪地只剩一口气,却还咬着牙对她笑;明明自己伤得最重,却向她丢来药瓶;分明是只遍体鳞伤的小狼崽,偏要装出威风凛凛的模样保护别人。
这样一个人,让她想起颜念说过的"笨蛋蛊修",想起青铜鼎下被掩埋的"医心",想起自己很多年前,也曾天真地以为救人不该问值不值得。
"原来如此......"
不是施舍,不是交易,而是把银针浸入自己的血脉里——以命为引,方成渡舟。
檐外雪光漫进来,她微微眯起眼,任由灵力透支的眩晕感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