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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当过楼外雨问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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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未散,四下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偏有几个求药心切的,仍不死心地往前挤,粗布衣袖擦过旁人肩头,搅得人海泛起不安的涟漪。

忽见一道翠芒破空而来,凤泠音偏头避过,那枚碧玉戒指便擦着她鬓发,"叮"地砸在青石板上。

"仙师留步啊!"一个圆脸妇人扑跪在地,袖口胡乱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痕,"我儿寒毒入骨,眼瞧着就要..."她声音陡然哽咽,合十的双手不住颤抖,任谁看了都要心软三分。

可那低垂的眉眼间,却闪过一丝精光。身后几个家丁打扮的壮汉得了暗示,当即拨开人群往前闯,靴底踏得石板咚咚作响,分明是要强留人的架势。

仙者又如何?在这江灵墟的地界上,他们这些凡人反倒成了被天道庇护的"弱势"。而那几个家丁眼底藏着有恃无恐的得意,料定了对方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用法术伤人。

凤泠音身形一晃,眼看就要被撞个踉跄,颜鹿竹广袖翻卷,在揽住凤泠音的瞬间,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小锦鲤后颈要穴。

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硬,她垂眸轻笑“要学会躲。”

而还未等衣袂垂落,两道鬼魅般的白影已倏然而至。

两柄白剑鞘"铿"地横亘在人前,震得那几个家丁硬生生退了半步。

晚苏木静静地望着这场闹剧。

看着那些在秋君面前假意哭诉,转身便兜售"仙药"的身影,只觉得心头涌起熟悉的疲惫。

她知道,今日若为一人破例,明日便会有千百双手撕开这道口子。连日的义诊,她已经慢慢地看透这人心的贪婪。

所见的世道就像一锅熬煮多年的老汤,表面浮着油花,底下沉淀着永远不变的浊物。

戚桓静立一旁,目光无声地落在晚苏木身上。剑穗玉珠在他指间轻转,磕出细碎的清响,像是某种未出口的叩问。

那抹熟悉感似薄雾拢来,分明近在咫尺,却又在即将触及的刹那烟消云散,连半分痕迹也不肯留下。

……罢了。

既觉蹊跷,何不直言相询?这般暗自揣度,倒是自己狭隘。

暮色四合,青灰天光漫过他凌厉的轮廓,将眉宇间那丝紧绷也染得愈发深沉。

待明日一别江灵墟,再随不颜师姐历数月,便该回不周山复命了。

颜鹿竹唇边噙着浅笑,眸光如水般在那妇人面上流转,似要看透那层层脂粉下的算计。玉指执笔,狼毫在宣纸上蜿蜒游走,墨迹未干便已写成一方。

"丹药确已尽了。"她轻移莲步,素手将药方递出时,袖间暗香浮动,"不过这寒症..."指尖在"三日"二字上轻轻一点,"按方煎服,自可痊愈。"声音温润似玉,却含着不容违逆的力道。

四周嘈杂声倏然一静,连穿堂风都识趣地绕开了这片天地。

妇人接过药方的手微微一颤,纸上罗列的尽是灵芝、寒潭莲心这等金贵药材。

她嘴角抽了抽,强堆出个笑模样:"多、多谢仙师..."话音未落便急急转身,药方在袖中捏作一团,臃肿身影很快湮没在人潮里,活像只被戳破的皮影戏偶。

人群如沸水般翻涌,胆大的已暗中攥紧了衣袖,胆小的也踮脚张望。恰在此时,一队身着玄甲的护卫疾步而来,正是女帝早先安排在当归楼的皇家亲卫。铁靴踏地之声铿锵有力,转眼便将躁动的人潮分隔开来。

颜鹿竹望着领队那人额角的汗珠,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辛苦卫统领了。"她指尖轻点茶案,"若得闲时,不妨来饮盏清茶,也好让我谢过这些年护楼之谊。"

卫国闻言,身形一顿,玄甲铁叶相击,铮然作响。他抱拳垂首,嗓音沉厚如铁石相砥:“仙君言重。”指节在护腕上无意识收紧,又缓缓松开,“末将不过奉旨行事,当不起仙君谢字。”

颜鹿竹含笑颔首,素白衣袂在暮色中如流云轻曳。

身旁玄甲护卫分列两侧,铁靴踏过青石板的声响沉如更鼓,将这一行人隔出一方静默天地。

踏入当归楼,凤泠音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衣带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她斜眼瞥见晚苏木仍抿着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唐刀刀柄,知道她是有心事,便故意撞了下她的肩:"喂,知道这楼为什么叫'当归'吗?"

晚苏木睫毛颤了颤。

她当然明白凤泠音的用意,小锦鲤总爱用这些蹩脚的话题,试图冲淡她眼底的阴霾。刀柄上的缠绳被捏得变了形,她终究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任由檐角灯笼的暖光映在故作平静的脸上。

凤泠音凑近她耳畔,神秘兮兮地晃着食指:"这楼名啊,其实是女帝与颜氏初代剑修的风月往事……"她故意拖长声调,"才不是什么闺阁情谊呢。"

晚苏木机械地点头,目光却穿过回廊,落在前方那抹素白身影上。

今日,晨光熹微中,颜鹿竹执伞而立,雨丝在她素白衣袂间织成透明的纱:"如今见了这人心..."她顿了顿,"还愿救么?"

凝夜刀在鞘中发烫,烫出个窟窿。从这窟窿里漏出来的,是破庙里匪徒磕头时扬起的尘土?

还是老乞丐接过药碗时,浑浊眼里突然亮起的一点星?或许,是孩童递来的一枝花吧。

檐下雨滴答落下,在院子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要救的。"她轻声说,声音比晨露还清透,比脚下的玉石更坚定。

却也惊了喋喋不休的凤泠音一个实在。

“救什么啊?”

而前方白衣医修的身影蓦然顿住。

那些贪婪的、算计的面孔从眼前掠过,最后定格在病弱老者感激的泪光里。晚苏木忽然明白,救与不救,本就不该由他人的善恶来决定。

正如春雨不问草木是否值得滋养。

颜鹿竹转身时衣袂翻飞,像惊起一庭落雪。她眼角还凝着未散的寒意,唇边却已绽开浅笑:"我知。"

她抚向储物戒。

她所见的晚苏木。

是悬崖边的野梅,愈是风雪欺身,愈要挣出满树猩红。即便根须扎在冻土里,即便寒风剐得骨头发疼,她也要用一身锋芒劈开寒冬,硬生生在绝境里绽出个春天来。

如同她曾递来的梅枝,在储物戒中,猩红花瓣至今未谢。

而她……要这梅,在她目光里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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