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侯面色凝重地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铜酒樽。病榻上的夫人轻咳一声,更添几分愁云。
"我不答应!"茜红色裙摆如旋风般冲进大帐。鄂姞颤抖的手指抚过弟弟雪白的发丝:"殷都占星台连片树荫都没有,白子受不得正午的烈日..."
话音未落,她突然拔下发间玉钗,"啪"地一声折断抵在自己颈间。碎玉飞溅,几滴鲜血落在绣着白鸾的衣襟上,比祭坛的朱砂还要刺眼。
宫亭立即握住姐姐发抖的手腕:"阿姐别怕。"他转向商王使臣:"既然玄鸟降临,白鸾自当相随。"
帐外狂风骤起,犀角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唯有宫亭的白发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他轻轻握住姐姐颤抖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没事的,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姐弟二人就此启程,沿着蜿蜒的官道向殷都进发。春日的洹水泛着粼粼波光,本该是个宜人的日子,却在桥上遭遇了意外。
鄂国车队行至桥中央时,迎面撞上了春猎归来的微子启王子。这位年方十二的王长子坐在鎏金马车上,四角的青铜虎铃随着颠簸叮当作响。见到对面车队的白鸾旗帜,他眼睛一亮,立即命车夫故意碾过泥坑,浑浊的泥水顿时溅湿了宫亭的旗帜。
"哈哈哈!"骄纵少年掀开豹皮车帘,露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板着脸,学着大人的语气讥讽道:"好个雪娃娃,不如挖了眼睛送去鹿台当灯架!"
宫亭不动声色地抚过腕间玉珏,AI的警示声在脑海中响起:【木桥榫卯结构异常,承重即将超限】。他刚要开口提醒,对面四匹骏马已拖着断裂的车辕栽入冰冷的河水中。看着在水中狼狈扑腾的落汤鸡,宫亭托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妖...阿嚏!妖...阿嚏!"微子启抱着浮木直打喷嚏,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却仍不服输地叫嚷:"白毛怪!你等着!我要告诉父王!"
鄂姞强忍笑意,用衣袖掩住嘴角。宫亭望着水中狼狈的小王子,心中暗叹——还未入宫就先得罪了这位骄纵的王子,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入宫后,鄂姞虽得商王宠爱,却始终清醒。她明白自己不过是弟弟的"陪嫁品"。商王既看重宫亭的占卜天赋,又忌惮他"白鸾神子"的名声。为保弟弟周全,鄂姞用从鄂国带来的珍宝多方打点,终将他安置在商都最高学府——灵渠学堂。
学堂的日子并不平静。微子启暗中指使贵族子弟处处刁难这位"白毛怪"。有人将毒蝎藏于他的食案下,却见他从容夹起毒虫,反手放入那人衣领;有人故意泼墨污损他的竹简,次日自己的典籍却莫名化为灰烬;更有夜闯寝室者,醒来时竟被倒悬于学堂门前的梧桐树上。
最惊险的一次发生在射御课上。宫亭正拉弓瞄准,紧绷的牛筋突然断裂,回弹的弓弦在他脸上抽出一道血痕。消息传到深宫时,鄂姞正在调制香膏。听闻弟弟受伤,她当即摔碎青玉药杵,顾不上沾满香料的裙裾,提着药囊直奔学堂。
赶到时,她看见微子启假意关切地站在宫亭身旁,嘴角却噙着冷笑。鄂姞二话不说,扯下他腰间的蟠龙玉佩,当众摔得粉碎。
"子启。"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全场寂静。拾起一块锋利的碎玉,稳稳抵在他咽喉处,"若我弟弟再有闪失,"眼神如冰,"下次碎的就不只是玉佩了。"
微子启强撑冷笑:"区区妃嫔,也敢威胁王嗣?"
鄂姞纹丝不动,直到对方悻悻退开。转身为弟弟上药时,眼中的寒霜才稍稍融化。
"阿姐给你上药。"
宫亭却先取出一枚药囊:"这个给阿姐。"指尖在她掌心多停留一瞬,"石榴皮与零陵香研的粉末,月事后连服五日。"声音更轻,"十八岁前莫要有孕...会要命的。"
鄂姞指尖微颤,迅速藏好药囊。她心知肚明——在这深宫之中,过早怀孕不仅会摧垮身体,更会让她沦为各方博弈的棋子。
时光飞逝,宫亭在灵渠学堂潜心研习商朝祭祀礼仪、乐舞射御。与此同时,鄂姞在深宫中巧妙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姐弟二人虽不能常相见,却始终心意相通。每当夜深人静,宫亭腕间的玉珏总会泛起温暖的微光:【亲情指数91%】。
两年光阴匆匆而过,宫亭的占卜技艺已臻化境。他手持夔纹铜刀,能将祭肉切得薄如蝉翼;在龟甲将裂未裂之际,便能从灼纹走势预判旱涝吉凶。一次准确预测雨季的占卜后,商王龙颜大悦,特赐他一柄嵌有陨铁星纹的北斗玉衡尺作为占卜法器。掌礼大巫歆辰赞叹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精准的占卜。"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是殷都少数真心善待宫亭的长者。仲春时节,宫亭灼龟甲显现凶兆,司天监众巫要罚他禁食。歆辰杵着玄鸟鸠杖,声如洪钟:"老朽十五岁灼裂的龟甲,比这小儿吃过的黍粒还多。占卜之道,既要解天意,更要懂人心。"
说着,她将祭肉最嫩的肩胛部分塞进宫亭手中:"吃吧,今夜观星台正好缺个执灯人。"
夜色中的观星台上,烛光在宫亭灰蓝色的眼眸中投下双重剪影。他调整星象仪的指尖,恍惚间还残留着前世实验室里校准仪器的触感。夜风轻拂他雪白的长发,远处宫殿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仰望着满天繁星,宫亭知道此刻姐姐一定也在深宫的某个角落,与他共赏这片星空。今夜的星光与三千年后记忆中的月光交织在一起,他终于明白——纵使沧海桑田、时空变换,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永远都是最坚固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