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和石武率先跃下战车,身后跟着踉踉跄跄的奴隶们,拖拽着血迹斑斑的猎物。另一边,恶来也带着他的队伍卸下猎物,几个彪形大汉正粗暴地将一头黑熊从车上拖下来。
宫亭拢着宽袖,不动声色地退到人群后方。营地顿时热闹起来,卸货的侍卫们甩开膀子搬运猎物,鹿角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咔声。一头硕大的野猪压垮了藤筐,獠牙上沾着的草籽掉入火堆,炸起一阵带着青草味的烟雾......
不多时,营地中央已堆起两座几乎等高的猎物山。玄鸟卫高举竹简朗声报数:"野猪一头计一分半,狼一头计两分——左边一共15分,右边一共也是15分。"
"且慢。"伯邑考突然蹲下身,指尖在其中一只猎物身上轻轻一探,"这头要另算。"他抬头,火光映照出母狼微微隆起的腹部轮廓。
"放你娘的屁!"恶来暴怒地踹翻装箭的陶罐,"老子的野猪牙能捅穿盾牌,这才一分半!"他抄起一根箭杆直指伯邑考鼻尖,"你那头病狼算个屁!"
石武眼疾手快攥住箭杆:"你射的是带崽的母猪!"他拽过一头野猪掀翻在地,猪腹下赫然垂着两排肿胀的乳/头,"还胀着奶呢!算一分半都多了!"
"都别嚎了!"帝辛将酒樽重重砸在案上,"来个人说说,母狼为什么多算分?"
伯邑考从容拨开人群上前行礼:"回大王,怀崽的母狼算两又半分。"他解下腰间青铜短刀,"若您允许我剖开狼腹——"
"准!"
刀锋划开母狼肚皮,黏稠的血浆中突然传出微弱的哼唧声。伯邑考拎出一只湿漉漉的小狼崽,满手鲜血却笑得温润:"您瞧,活着的该再添半分。"
帝辛挑眉瞥了一眼,突然揽住宫亭肩膀:"先生觉得,该如何裁决?"
"北斗主生,南斗主死。"宫亭望着正用帕子为狼崽擦拭血迹的伯邑考,轻声道:"既活下来了,合该算数。"
"说得好!"帝辛拍膝大笑,"赢者当赏!"黄澄澄的贝币倾泻而下,砸得车板咚咚作响。石武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恶来"咔吧"一声捏断箭杆甩进火堆,溅起一串火星。
篝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伯邑考刚要递过小狼崽,小家伙突然一哆嗦,温热的尿液哗啦浇了他满手。帝辛见状仰头大笑:"西岐来的,明日随孤车驾。会套车么?"
"谢大王恩典。臣在来时路上,跟粮车马夫学过些皮毛。"伯邑考顾不得手上污秽,立即躬身行礼。他直起腰,借着擦拭手掌的动作,余光瞥见恶来正用铜铃般的眼睛瞪着石武,那眼神活像要生吞了对方。
火堆中突然"噼啪"爆响,几颗火星溅到恶来脚边。这虬髯大汉猛地扯开皮甲,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老子不服!有种比一场!"他吼声如雷,震得篝火都为之一颤。
石武冷笑一声,腰间贝币重重拍在地上,撸起袖子抽出佩剑。青铜剑刃映着火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寒芒。
"铮——"白发星官突然用铜箸重叩食案。清脆的金属声响让众人为之一静。他缓缓起身:"今夜参宿冲犯角木蛟,兵刃见血恐招煞气。"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宫亭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帝辛身上:"臣斗胆建议,不如让这两位褪甲角力,既避凶煞,又可助兴。"说罢微微欠身,"请——大王定夺。"
帝辛指尖轻叩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他略一沉吟,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准。"
"正合我意!老子空手也能拧断你的脖子!"恶来一把撕开衣襟,古铜色胸膛在火光下泛着油光,肌肉随着呼吸起伏,背后狼头刺青在火光中更显狰狞。石武不甘示弱,扯下右袖,露出蜿蜒如蜈蚣的伤疤:"废话连篇!臭过猪圈!"
侍卫们围成战圈,铜盾击地震天响。两具铁塔般的身躯轰然相撞,火星四溅。恶来一声暴喝,双手如铁钳扣住石武腰带,腰身下沉就要施展过肩摔。石武早有防备,双腿如老树盘根稳稳扎地,反手扣住对方脚踝。两人在泥地上翻滚缠斗,泥土飞溅。
第三圈翻滚时,石武腰背发力,竟把恶来整个抡起。黑影划过半空,"砰"的一声闷响,虬髯大汉栽进草料堆,干草混着鸡毛漫天飞舞,几片羽毛飘进帝辛的酒樽。
"一!二!三!"玄鸟卫齐声计数。石武扑上前,膝盖抵住对手咽喉。汗珠从他鼻尖滴落,砸在恶来扭曲的脸上:"服不服?"恶来喉头滚动,突然"噗"地喷出一口带血唾沫,正中石武面门。
石武不躲不闪,反而咧嘴露出森白牙齿。他右臂肌肉暴起,青筋如虬龙盘绕,单手就把对手提起。众人惊呼声中,恶来像沙包坠地,尘土飞扬。大汉闷哼一声,嘴角渗血,一时竟爬不起来。
"好!"围观人群无不喝彩。震得篝火窜起半人高的火舌。帝辛将酒樽重重顿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出几滴:"赏玄鸟卫左统领!"忽又转向宫亭,眼中闪过玩味的光芒:"先生,孤该给你家这头熊罴赐个什么威风名号......"
"臣......"宫亭刚要开口,石武却憨笑着挠头:"公子早给小人起过浑名,叫巨无霸。"蒲扇大的手掌突然指向夜空中明亮的北斗七星,"小时候摔跤赢了,公子说北斗第七星叫巨门,我这身板跟天门似的......"
篝火突然爆响,火星四溅。帝辛指节骤然收紧,面上虽带笑,眼底却暗沉如墨:"先生倒是会借星象抬举人。"拇指在宫亭腕间淤青处重重碾过,疼得青年呼吸一滞。
帝辛猛然将人拽近,灼热吐息裹挟着酒气拂过耳畔:"那你说说,孤对应哪颗星?"
狼崽呜咽声恰好掩去了宫亭腕骨被攥紧的闷哼。他垂眸揉着泛红的手腕,目光却越过帝王肩头投向浩瀚星河:"紫微帝星本就独耀九天,何须与北斗争辉?"银发随着仰首的动作流泻而下,"大王...才是这片夜空唯一的主宰。"
帝辛眼中锐利渐敛,松开钳制的手,转而抚过青年肩头:"善。"这一字落地,周遭侍从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
"再赐一斛明珠!"随着帝王挥手,侍者立即捧出玉盒。
夜风掠过营地,篝火明灭间映照出众生百态:伯邑考如修竹般静立一旁,温润的目光在众人间流转,将一切尽收眼底;石武咧着嘴,正乐呵呵地将赏赐的贝币和珍珠分给手下;恶来则被侍从搀扶着退下,临走时仍不甘地回头瞪视着对手,眼中怒火未熄。
宫亭垂眸整理着微乱的衣袖,再抬眼时,眸中已不见半分波澜。夜空浩瀚,紫微星独悬中天,其辉不借日月,其势不依众星,恰如眼前这位帝王——独断乾坤,霸道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