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逝者男性,24岁,病故。”
“几时埋?”
老人颤颤巍巍地用干枯的手指捏住钞票的一角,举起对照着刺眼的阳光细致验钞。
颜烁摇头:“暂时还没有骨灰,所以立个衣冠冢就成,拜托了爷爷。”
老人道:“有冇带嚟呀?”
“带了。”颜烁放下背包,从中取出一套小孩子才爱穿的冬季款毛绒绒的熊猫连体睡衣。老人家见多识广,现在年轻人童心未泯很正常,对他拿出的东西见怪不怪。
他看着老人细心地给叠得方方正正,又把剩下的用来置办衣冠冢的物品拿出来,除了那套衣服,还有一盒十年前的家用磁带,年代久远,磨损得有些厉害,上面曾写过的文字都模糊不清了,似乎不是中文。
放下这些,颜烁盯着看了许久,觉得还是有些不够,于是起身拿走了桌上的剪刀。
衣服和逝者物品都放置好后,老人准备做下一步准备,结果回头就见这靓仔剪下自己后脑勺一撮头发递给了他。
“爷爷,这个麻烦也放进去吧。”
在一些传统文化里也有头发代表着灵魂的说法,所以也有将亲属的头发放进去以表哀思的做法,老人便答应下来,顺带着问了句:“你系唔系谂住用嚟陪葬嘅?”
“嗯,算是吧。”
最后一步是要交出逝者遗像。
老人伸手道:“相畀我。”
颜烁把事先洗好的照片递给老人,怕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心理折腾,他特意翻面朝上给他,在对方翻转过来看逝者正面时,他特意解释道:“孖生兄弟。”
墓地安置好以后,等老人走了,颜烁双手持香,举至额头的高度对着办置好的墓碑三鞠躬行礼,插好香后撒下一杯白酒,再进行跪拜,最后半蹲在地上,烧他买的金银纸钱。
看着墓碑上刻着的“颜烁”,久久恍神。
等过场走完,颜烁预设了一张墓地租赁到期的账单,拜托老人在一年后寄给他的弟弟颜才,随后便离开了这片荒凉的大山。
——今天,是“他”的死期。
“你逃不掉的,有我陪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走。”
“颜才,杀人偿命。你欠我的……”
随即唇上落下柔软的触感,颜才挣扎着要推开他,拼命撕咬他的嘴唇,胸膛和嘴上的伤口分别泄洪着鲜血,情绪过激时分泌的信息素在这一刻决堤,幽冷的迷迭香和几缕气若游丝的依兰香相互抵触、同性相斥。
颜才的意识伴随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手被举起来,握着那把刻著文字的匕首缓缓刺入对方的后颈的腺体,大量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场面血腥至极。
身上的重量又沉了很多。
“一笔勾销。”
最后一点笑意不明且微弱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残留的迷迭香,恢复了周围的死寂。颜才还剩口气半死不活的撑着,用尽全力睁开一条缝瞥向窗外,恶心坏了压在他身上的死人,“去你妈的一笔勾销!周书郡……”
“你爹他……该死!”
医学上说,脑死亡前,人死后最后丧失的是听觉,所以他还是听到了不远处传来警笛声和嘈杂的人声不久后围了上来,紧接着就是救护车的颠簸和抢救设备的震动。
通过这些声音,他都认得出,这些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操作,生前救了那么多人,教了那么多人,估计救护车上还有认识他的。
特别是云浦和燕汀这种人才济济的一线城市,市区顶尖医院大大小小的医疗圈,无人不知肿瘤科作出特殊贡献的颜医生。
但这救护车上的人显然平静过头了。
难道是他死得过于面目全非?
又或者是一些小型医院……
“手术顺利,出血控制良好,生命体征平稳。”迷糊间,他听见医生的声音。
交谈过后,负责记录的医护人员出了手术室,尽快告知外面的家属病人的大致情况,好让她早点安心。女人的感谢声和哭泣声格外有穿透力,躺在手术床上的颜才听得清楚,满脑子只剩下困惑和震惊。
家属?他哪有家属?
而且颜才伤得非常重,多处脏器受损,捅他的人算是很有经验,刀刀都是致命伤,就算是他本人亲自上阵都没有把握将人救回来。
主刀医生是谁?!
这样都能救回来是怎么做到的?
人才,说是扁鹊华佗再世都不为过啊。
后来转移到普通病房,颜才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开始慢慢恢复,或许是麻药还没过,肢体上和原先腹部的刀伤没有任何知觉。
只是眼皮异常沉重,暂时睁不开。
突然病房门被推开,脚步声骤然靠近他身边,他的手被一双略微粗糙的掌心紧紧攥着,声音是很年轻的女人,隐忍地哭诉:“你说你,这么执着干什么!无亲无故的跟你有关系吗?帮别人办案还拼上命了,就算抓着了也顶多送面锦旗,你就不能先顾好自己……这下好了,车坏了、你人也住院了,就你那点保险,还好意思跟我留遗书,那点钱够干什么?啊?几次化疗就花没了,你个不负责任的小白眼儿狼。”
“……”
插着呼吸机和各种连接器械管子的颜才费劲睁开眼,缓了半天才适应灯光。
结果神经还没睡醒,他用尽全力也才动了一根手指,还没张口,门又开了,冲进来一个半身高、带着口罩、帽子和墨镜的小女孩,猛地扑倒他这边。
颜才看着这张模糊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小脸发懵,寻思这又是谁呢?耳边便突然炸开一道清亮的童声:“爸爸你终于醒了!医院突然来电话,我和妈妈都吓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