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语气也轻慢得像在谈论一件普通的坊间琐事,尤其在说起这对儿小情侣背后发生的故事,他甚至能笑着讲出来。
颜才越听越不适,塞了壶茶将人请出去。
还没歇多久,就又送来一对儿情侣患者,他才发出迟来的感慨:“这年头殉情的真多。”
结果到头来一语成谶,也走了这一遭。
哭声逐渐减弱,夏洁从他怀里起来,拉住他的胳膊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手掌抹去眼泪,“走了,陪我洗把脸去。”
颜才依旧靠着墙沉思前事,面上的表情也越发严肃,夏洁对着镜子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看不出来哭过之后放心出来,回头就见颜烁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洁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在想我为什么有家不回。”颜才坦率道,“这种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别说金拱门,去最近的华莱士都要坐一小时公交,还是说,我就是喜欢入赘,吃软饭?”
“……”夏洁憋了一个多月,终归忍不住了,狠狠埋汰他:“你说你失忆就罢了,怎么性格都变差了这么多。”
颜才沉默,咳了一声,“……哪里差了?”
见颜才那副仿佛被冻住的陌生表情,夏洁叹了口气,“以前的颜烁都是一边喊我姐姐,一边躲我怀里哭的,多可爱啊。”
“啧。”颜才想到夏洁对他那细致入微到有些腻歪的关照,又联想到他哥于此相对待的情景,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嘴角却出卖了声莫名宠溺的笑声,“惯的。”
“惯着你还不乐意了。”夏洁不屑跟一个比他小五六岁,还伤病未愈的小屁孩计较,就着方言凶他,“你个薄情寡义的臭小子。不是当初你求着要认夏夏当干女儿的时候了。”
受不了煽情的戏码的颜才选择听而不闻,他打开手机看了眼上方显示的时间,接着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酝酿着开口,并且想到以后出去都得给比自己小的姐姐报备行踪,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无奈。
颜才硬梆梆开口:“我得走了。”
然后就走了,夏洁懵了,拉住他这就要走的六亲不认的步伐,“等等!你要去哪!?”
去死。
“你在这里除了我没什么认识的人,无父无母还失忆了,你是不是又想不开!?”
是想开了,想得太开了。
颜才道:“我没有想不开,出去散散心。”
“你去哪散心?”夏洁严肃地皱起眉,放下叠好的毛巾,“不知道自己病成什么样了?”
颜才自己就是老医生了,完全没当回事,“不严重,没事。医生都说没事了。”
对,他说的,他就是医生。
可夏洁不一样,她什么都不清楚,“那只是你车祸的伤好了,你的病还没好呢。”
听到这里,颜才疑惑:“我还有什么病?”
“和夏夏一样的,血癌。”
“……”颜才一怔,这才正面回应她,“血癌?什么时候确诊的?急性还是慢性?”
当初颜烁的病已经痊愈了,难道说他走了以后病情又复发转移成血癌了?但他记得洗澡时也没发现身上有除了胃切手术之外的疤痕或其他隐性症状,还是说,这副身体根本就不是颜烁,而是他本人的?
那按照现在时间的他,难道还在老家云浦?
人年纪大了,也懒得去想这些没用的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给解决了吧。
“夏洁,”颜才还是习惯以长辈的姿态对待她,潜意识里他还是35岁的大叔,叫28岁的小丫头姐姐感觉是把对方喊老了。
他说道:“我是个成年人了,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我本人最清楚。”
说到一半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现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举动,都等于颜烁。
他不想这么抹黑自己哥哥是个冷血无情、没责任心的男人。虽然夏洁和颜烁的婚姻是假的,只是为了堵住某些闲言碎语,私下都是姐弟情,但好歹夏夏叫颜烁一声爸爸。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颜烁会来到这里,还骗夏洁她们自己是孤儿,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或许没他想象的那么深厚呢。
感情?感情……
有了。
颜才郑重其事地咳嗽两声,非常严肃认真地微弯下腰与夏洁平视,“夏洁。”
把夏洁整得瞳孔放大,长辈的气势轻而易举的就给压下去了,“你又要干嘛?”
“其实我,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想见。”
夏洁更惊讶了,“谁啊?比我重要?”
“嗯,应该吧。”颜才点点头,稍微有点别扭道:“很重要。我的弟弟,颜才。”
死前偷偷去看看“我”,问题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