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阵阵恶寒袭上心头,颜才目光滞住,急促地喘了下,四肢百骸都仿佛被蝼蚁啃噬般。
一年了,可每一夜,那段记忆无止境地循环闪回,每一夜的错杀现场,每一滴溅在脸上的血,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现在的夜。
他的后背都生出了虚汗,只能死掐住因为应激滋生的躯体反应而剧烈颤抖的手,皮肉被他的指甲挤压充血成深紫红色,然而这点痛感根本稀释不了肾上腺素的激增。
虽然之前父母就替他向周书郡求过情,请求他不要讲这件事外传任何人,可他还是心慌到有些窒息,“哥……你……”
能不能不要去……求你,别去……
“话说,你要一起吗?”颜烁忽然开口,完全覆盖住了他微不可察的嗫嚅。
颜才一怔,缓缓摇头:“他讨厌我。”
“那你讨厌他吗?”
“……”
很小的幅度,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他在摇头。颜烁脚踩在凳子上抱着双腿摇来摇去,笑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事,但肯定早晚都会解开的,毕竟我弟这么讨人喜欢。”
也就你会这么觉得。
一段相安无事的时光过去,很快周三将至。但现在临近期末,请假比登天难。
周书郡那边有理有据顺利拿到请假条,而颜烁那边因提前跟老师请过下下周的病假,如今突然又要请,还得现编理由,幸好有陶清和帮衬,好在还是请下来了。
为了省钱,颜烁他们还是商量坐夜间火车,第二天早晨去宾馆稍微躺着歇会儿,再打辆出租车去采购纸钱祭品到墓地。
颜烁对这些习俗不是很了解,只能看着周书郡摆弄,在他跪着烧纸的时候给他递上,期间周书郡一语不发,像是隐忍着什么,直到颜烁对他说:“如果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们。”
话说到一半,周书郡似乎就绷不住了,像上周末在餐馆包间里那样,止不住地流泪,哭得依然很安静,现下哭得更凶,偶尔发出几声悲鸣,眼神空洞虚焦,失魂落魄得很。
“我的……亲生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在机场就走了,后来我只能和我的亲生父亲住一起,他每天,酗酒、打架,几次三番给我灌酒让我陪他死,结果最后自己先被人打死了,那时候我四年级,正要赶着,去给他送喝酒钱……”
颜烁眼睛默默红了,朝他那边移过去,从侧面轻轻抱住他,周书郡哽咽着枕在他的肩膀,单薄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他们根本就不配做父母,既然从一开始就不待见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折磨我!我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养父供我读书,在我生病时再忙都守着我照顾我,好几次因为我跟我妈通话哭了,担心得整宿睡不着觉,明明是个快六十的老头了,还经常背着我去游乐场玩,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我做梦都想赶快长大挣钱好好报答他,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就这么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好想他,颜烁。”
与此同时,因为课上多次走神,下课铃刚响,老师就点名让颜才去他的办公室。
一直以来,颜才都是各科老师引以为傲的高材生,许行之作为班主任,比起苛责,其实只有担忧:“颜才,刚才上课让你回答问题,叫了你三次都没反应,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自己没有办法消化,就试着告诉朋友或者我,老师能帮得上你的一定尽力。”
“谢谢老师,我……”颜才如鲠在喉,只是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头痛欲裂。
许行之见状,关心的话语输出得更多,可当他试图通过肢体接触安抚他时,颜才反应剧烈,瞬间甩开他伸过来的手。
“……”许行之的手僵在半空。
颜才也愣住了,卑躬连声道歉:“对不起老师,我、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以他现在的状态再留在学校只会更糟糕,许行之就给他放了小半天假,明天要月考,所以要求他必须尽快调整好状态,毕竟他正常发挥了,六班的优胜班级奖才最稳固。
今天是周三,还有两节课放学,颜烁和周书郡刚上回程火车,孟康宁大概会在厂子那边忙着接订单,幸运的话家里应该没人。
出了校门后,颜才就往家的方向狂奔,期间红灯黄灯被他闯了个遍,路上差点撞到他的车主都摇下车窗骂他不长眼。
颜才耳边一阵嗡鸣,不管不顾地跑开。终于到家门口,跑太急了胸腔起伏剧烈,他手握着门把跪在地上,喘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然而这时,门突然开了。
年久失修镀的旧锈擦出刺耳的“咯吱”声。
失去支撑点的颜才站起一半的腿软得又磕到地上,定格般双目圆睁地盯着前方。
开门的人是周书郡,而他的手上,正托着一个十寸大的黑白相框,里面赫然存放着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森然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