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陆锦尧与秦述英初相逢的那个午后,秦述英一瘸一拐地登上天台,在罕见的荔州天寒地冻里痛得冒冷汗。
南之亦听闻了方才的事,冷笑一声:“陆锦尧的联系方式,全校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拿去卖了都比扔了有用。”
秦述英杵着天台的栏杆,半个身子探出去,减轻了腿上的负担,呼出的热气氤氲在冷空气中,烟雾似的:“扫了一眼,沾血了。”
南之亦一愣:“你爸爸又……”
“对他而言,我只是一条不听话的狗而已。”
训狗不就得动棍棒?
家法体罚是豪门家族规训后辈最基础的手段,在秦家就是动板子——但是秦竞声从来不打脊背腰臀,而是用桌上那把沉重的戒尺,稳准狠地扇在腿弯,迫使人跪下。
秦述英咬死了不跪,结果就是几乎伤到骨头,快要被生生折断。
南之亦果断道:“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秦述英将脸半埋在臂弯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伤痕累累不行,被医疗器械束缚住也不行。他宁愿被打断一身的筋骨,也要瞪着黝黑的眼眸,向亲生父亲传达出自己的不屈。
“神经!”南之亦骂道,“你不是在和他较劲,是在伤害你自己。”
“你刚刚说很多人想要陆锦尧的联系方式,谁想要啊?”
南之亦被他的话题转得莫名其妙:“他是融创未来的接班人,母亲又出身于首都的名门,荔州乃至整个南区谁都想巴结他。哦,还有,长得还行,算是大半个学校女生的梦中情人?”
“那这群人里肯定不包括你。”
南之亦翻了个白眼:“多跟他待一段时间就祛魅了。”
恰恰相反,和陆锦尧相处的时间越久,就会越依赖他。陆锦尧在同龄人中过于早熟,并且心绪平稳。奖赏、荣誉、挫折与逆境都不能击破他那副对一切泰然处之的模样。他解决问题的方案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适,包括今天干脆地从秦述英身边走开。
融创和南红的总部都在荔州,南之亦的家世虽然远不及陆锦尧,但两家一向有合作往来,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很熟悉。南之亦性子傲,而陆锦尧的地位确实更高,就算南之亦打心眼里欣赏他,嘴上也不愿意饶。
夜幕将至,气温又下降了一个度。南之亦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有些担忧:“你真不用我送你回去?或者我先去医务室帮你拿点药。”
“司机就在门口,是我不想回去。”
秦述英杵着地缓缓坐下,撩起裤腿查看伤势,淤青与模糊的血肉把南之亦吓了一跳。
秦述英反而安慰:“皮外伤,可能有点软组织挫伤,没伤到骨头。”
“你不想回去,准备去哪?要么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将就几天,顺便找个医生给你看看,等好些了再回去。”
秦述英摇摇头:“我想在这里待一晚上。”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陆锦尧。”
“……?”
显然是被这个答案震撼,一向冰冷的南之亦此刻表情都有些奇怪。
他抬起头,脸颊被冻得有些发紫,呼出的白气与头顶的一盏惨白灯光,模糊着他的自问自答:“有人挡在面前,替自己负责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察觉到他的认真,南之亦难得小心问:“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秦述英低下头,按着伤口,血从指缝间钻出,在寒夜里有些暖。
“是真的有点疼……”
“……”
“你回去吧,”他又抬眼,盯着乌云密布的天,“我今晚想在这看星星。”
……
十六岁的秦述英遇见了人生中有印象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