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间,大楚与西域互通商贸,与西域诸国突厥、楼兰、龟兹等都交往密切,生活习性早已互融,在两国边关交界地带,尤为突出。如今朝堂局势剑拔弩张,双方均是杯弓蛇影,可百姓间的生活却远没有那么复杂。他们大多只是混迹柴米油盐酱醋茶里讨教生活,在互市中交换各自用品产物,满足生活所需。突厥盛产玉石、羊毛、好马,而大楚的鱼米稻香、绫罗绸缎、陶瓷瓦罐等亦是深受突厥欢迎的好物。互市友好,两相受益,互市锐减,民众受苦。一时间却又未能完全隔断两国的商贸往来,也足以窥见场面尚未到需走战争的最后一步棋。
只是如今通商车队锐减至从前一二成之数,物以稀为贵,连带着米面粮油等一些基本吃食都涨了几倍甚至数十倍价,在这样节节攀升的价格里,不知道这个互市可以坚持多久。
场面虽然还算和谐,只是战争导火索,不一定愿意这种场面持续下去。彭晴脑袋又疼了起来,她停止了往下的钻研回忆,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到大楚,虽然尚未交战,他们流落到突厥,也实在不安全。
一大早他们来到护府前,余安麻利地将三人的路引递交上去。路引从齐国时期萌芽发展,到了大楚朝,也继续沿用完善这个制度,凡是大楚国民,无人不知此物用处的。而小隐山村人久居深山,刘正即便有外出经历,也未能掌握其中关键,因此并未搜查李莲房的路引毁灭,或许这也是冥冥天意要指引李莲房回到家里。彭晴心里有些欣慰。
眼看着余安又将婚书作为补充,道怀中小狸是自己与彭晴之子。那差爷一双狐狸眼上下认真扫视,将二人面貌和襁褓中的小狸对比一二,问了几句小狸出生、胎记之类的事情,见彭晴和余安回答得毫无遗漏,他便也不为难了。最后归还路引时,又没忍住多了句嘴道:“路引上该到县令处加盖成婚情况。”似乎是对二人路引规格不符的些许抱怨。
彭晴接过他递回来的路引,面上柔和微笑道:“官爷说的是。这次,这次回去我们就补上。”
那差爷在本子上记录着他们的姓名,看她面容和善,又很会讨好,心情也舒畅起来,对他们道:“午后便到此处乘车进关吧。”说完又小声地自说自话,“保不准什么时候我也回大楚了。”
从头到尾他只简单盘问了几句,甚至连路引都没有仔细查看,彭晴和李莲房都略略有些惊奇,没想到竟这样简单。只是余安倒没什么吃惊的神色,高大的身形透露着浓厚的走南闯北之气,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感。
至于没有路引的阿丑,此刻便坐在街口饼铺里,吃完了方才点的大饼,正盼着他们归来。
见阿丑吃完了饼,店小二又来询问:“客官,可要加茶?” 说的是带着口音的汉语,似乎看出来阿丑是汉人的样子。
“不用不用。”阿丑连忙低头,他戴着织帽,将脸压得低低的。此处有绿眼睛、黑眼睛,或许也有除了他之外的粉瞳,但他潜意识里仍旧觉得自己在人群里样貌奇怪,仿佛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是在说自己长得很奇怪。他捏着口袋的银子,想着要是他们还不回来,他就结了账去门口等他们。
“上三碗面,加五个烤饼。”余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说的是突厥语,阿丑听不懂,只是寻着声音看去,见是彭晴几人,急忙跑过去问情况。
彭晴小声道:“已经安排好了,用过饭后,我们就跟官车回去,你从商队,不用担心。”虽然算是铤而走险,但是余安说这个车队一直都有这样的买卖,也只运送易于藏匿的小孩。
店铺里生意很好,临近走马的客人正议论着狼胥关的事情,彭晴正竖起耳朵听时,一道响亮的声音闯入耳中。“客官,一共三两银。”店小二端着案板,突然站到了彭晴和余安座旁,腰间的围裙微微发黄。
彭晴倒吸一口冷气,有些懵地重复道:“三两?”
“都是写好的价格。”店小二也不恼,伸出手,指了指招牌,上面的突厥语彭晴看不懂,只是简略地写了大楚钱两的符号,后面加上了歪歪扭扭的字样,依稀可以辨认“面条,一碗,六十文”。
也不知道是加了多少羊肉。彭晴心中暗想,不得不照样付了钱。她心想余安身上也没有包袱可以装贵重物品,大概傍身银两不会太多,按照这个花法,不到狼胥关,他们就可以乞讨着进城了。
可李莲房显然听到了狼胥关地震的消息,和彭晴曾经噩梦的事情联系起来,她马上便想起来了当时彭晴是故意隐瞒的这个消息的。她没了胃口,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怎么也动不了筷子。最后阿丑征得她同意,连着两碗面都吃掉了,很不好意思地打了个饱嗝。方才他们不在,他已经吃了两个饼,如今又吃两碗面,他第一次知道可以吃这么饱,心想出来外面真是过上了好日子。
临近午后,彭晴和余安带着阿丑去寻约好的商队。看上去,商队的领头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出头,精悍的髭须,双眼炯炯有神,腰间玄铁弯月大刀看上去沉重肃杀,一袭褐色劲装,上身披着半袖狐皮马甲。
“他可妥帖吗?”彭晴小声低对余安耳语,他们要将阿丑托付给这个商队负责瞒天过海,说起来可大可小,她有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