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她无法在意太多,她一定得教训何尘劳这狗东西。
她抬眸扫了扫他,将马交给了一边的摊贩老板,付了点铜钱,让其代为看管,随即往酒肆二层去了。
塞长楼为怀远最大的酒肆,和其他酒肆不同。
别家酒肆是喝为主,饭为辅,饭食只有些简单的酱肉、白粥、腌菜。但塞长楼却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地里种的,那叫一个一应俱全,花样繁多。
踏进酒楼,羽涅经过人群,径直上了二楼。
快到二层时,她从腰间的小荷包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的粉末,攥在手里。
她路过一个雅间,她都小心翼翼听着里头的声响,确认何尘劳所在的地方。
等她路过第三个雅间时,半开的门缝里,她瞥见了何尘劳跟他那狐朋狗友的身影。
那伙人还在辱骂她。说她不识好歹,还敢讽刺县令之子,早知在六年前就该弄瞎她的眼睛。
听着他们说话,羽涅默然从腰包里再取了一包粉末出来,两包合二为一,对着半开的门缝用力一吹,尽然将所有粉末都吹进里面。
做完这一切,她不由得心情舒爽许多,只觉胸中郁气尽散,通体舒畅。她正欲起身离去,忽见与何尘劳一伙相隔的雅间门前,子竞歪头瞧着看她忙活,神意自若,悠缓道:“你在下毒?”
“嘘——”她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猫着腰一溜小碎步窜到他跟前,不由分说拽住他的手腕就往屋里拖。关上门,她反手给自己倒了盏茶,仰头灌下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子竞扫过被她拽过的手腕,眉头微蹙。待她回过头来时,那抹不快之意已然消失。
他坐回铺着锦团的椅子上,斟了杯酒,不经意问:“观主说小道长去了荣家,何故又出现于此?”
羽涅跟着落座:“来给我小师姐看件生辰贺礼。”
“琅羲道长过生辰?”
她点了点头:“还有一个月就到了。”
子竞眼中并无波澜,面上依旧调着笑:“一个月这么久才到琅羲道长生辰,小道长竟如此心急。”
“那当然得心急呀。”她把茶杯往案几上一放,茶水溅出几滴,双臂张开,比划出一个夸张的长度:“大人你是不晓得,买香云阁月华锦的队排得有这么长,若是去晚了连布头都抢不着。”
“我想买匹布做件披风,给小师姐当生辰贺礼,那必须且一定买早点,这披风做好都得好长时间呢。”她眉飞色舞地说着。
窗户下响起阵阵摊贩叫卖声。
子竞探究般观察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阖了下眸:“月华锦虽不及云绫锦、鱼目稠这两种布料昂贵。但也不便宜。”他撩起眼皮:“小道长竟舍得花这么多银两?”
“所以我只能做个披风啊。”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而双手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要是银两够多,我就直接做身衣裳给小师姐了。”
她言毕须臾,雅间外传来堂倌拖长的吆喝:“何郎君、各位郎君们慢走欸!下次可要再来小店啊。”
回应堂倌的是一阵步履散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对她的不快:“那臭丫头跑哪间屋子去了,这次算她走运,要不是我爹叮嘱我,那玄策军的人也在这儿不要闹事。我定把这二层翻个底朝天。”
其他人七嘴八舌应和附和着“是是是”,“刚刚就应出去教训那小丫头片子”之类的话。
羽涅蹑手蹑脚跑到门口,扒开门缝,看见何尘劳那伙人晃悠着下了楼。她唾弃般地哼了声,转过身,重回到桌边坐下。
子竞见她面色不悦,开口问:“小道长和那些富家子弟有仇?”
刚才做坏事被人瞧见,羽涅知道赖也赖不过去,只能顺势应道:“是他们跟我过不去,拿弹弓打我的马,害得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所以我就给他们一点点小教训而已。”
“可我听,你们之间应该早就有仇。”子竞用筷子夹了个鱼眼睛,盯着那颗浑圆的鱼眼端详半天。
他猜得没错。六年前,她跟着师叔崔妙常去县令家做法事。闲暇时,她意外碰见那何尘劳逮了只小狗,放进池塘里,来回让它溺水,逗得他哈哈大笑。
她看不下去,好说不行,便推开了何尘劳救了小狗。
被溺爱惯了的何尘劳气不过,顺手从池塘边抓了把本用来去水腥气的石灰粉,撒向她眼睛,导致她眼睛差点失明。
不是她师叔,她眼睛定会看不见。
这件事,她倒也没瞒着他,说了来龙去脉。虽说怀远这地方官官相护,但她刚听何尘劳的话音,他爹和跟她一起坐着的少年,不是一路人。
如若不然,何尘劳何必避着他。
但她仍有顾虑,挠了挠头发,干笑两声,看向他:“那、那个校尉大人…不会,把我刚才做的事,告诉给何家吧?”
听完故事,子竞嫌弃般地将那颗鱼眼随即扔了:“跟我无关的事,我不会多管。”
“那就好。”她瞬间安心下来。
人一高兴就容易激动,激动了就容易说些不该说的,羽涅开心道:“我就知道校尉是个好人,你可比我知道的另一个姓‘桓’的人好多了。”
子竞扬了扬眉梢:“是么,哪个姓‘桓’的?”
羽涅回道:“就是你们定北边军统帅,桓恂啊。”